雜亂的屋子裡,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人,他們的臉上帶著滿足的微笑,砸吧著嘴,似乎正在夢中大快朵頤。
屋子正中間,十幾張桌子拚在一起,湊成了一個巨大的長案。案上擺放著幾十個破落碗碟和東倒西歪的酒壇子。碗碟裡的殘羹剩飯早已冰涼。
屋子邊上的火爐早已奄奄一息,只剩下一絲火光苟延殘喘。屋頂上開著一個天窗,一根煙筒從天窗上伸了出去,窗外偶有雪花落下來,然而尚未落地便已化作水珠,滴落在正中的桌子上。
房間有一左一右兩個門,左邊的房門通向臥房,裡面擺著十幾張簡陋的破床,以及一應醃臢不堪的細軟。而右邊的門,則通向一個條熟悉的通道。
一雙腳緩緩踩著布滿乾草的地面,一步一步靠近,隨後,他他推開了那扇門。
門縫越來越大,門框發出細長的尖叫聲,不過那些橫七豎八躺在地面上的人們卻只是沉寂在自己的夢鄉裡,全然沒有聽到。
晉元走到最靠近門邊的一個人身邊,伸出了刀。
這個人背靠著牆,戴著一頂破爛的帽子,手裡抱著一個酒壇,似乎在夢裡仍然放不下那醺物。
刀身緩緩劃過他的喉嚨,描出一條淺淺的紅線,隨後,血花綻開,血漿從他的嘴裡和喉嚨裡流出來,他緩緩朝一側滑了下去,臉上的微笑再沒有任何變化。
晉元又走到另一個人旁邊,這人是個駝背,他側躺著,背後的小山包或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所以他的身形也顯得佝僂了許多,微微眯著的眼睛微微抖動,似乎在夢裡也不得安寧。
晉元面無表情,手中的刀依然如死神一般伸了出去,緩緩劃過了駝子的脖子……
晉元走過每一個人,每走過一個,就多描繪出一道血紅的線條,就多一個真正的屍體。直到他走到左邊的門外。
轉眼看去,這個屋子裡一共十七個人,每一個都永遠地閉上了眼睛,他們的表情凝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或滿足,或癲狂,或憂慮。
門打開,一個揉著眼睛的人緩步走了出來。
“不早了,該去看看貨了!”略顯稚嫩的聲音傳出來,是個少年。
看他的模樣,不過十五六歲,他揉著惺忪睡眼走出來,卻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這股味道很熟悉,他在那些牢房裡總是會聞到。
他睜開眼睛,地上的每一個人,他們的脖子都變成了紅色。抬頭看去,一個瞎了一隻眼的猙獰如惡鬼的身影站在他的旁邊。
這少年從不怕鬼,然而他今日卻不得不相信這是地獄的惡鬼。他的雙腿顫抖個不停,一片濕熱從兩腿間緩緩流出來,他伸手指著面前的身影,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隨即,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向後掙扎。
在那披頭散發而又猙獰的臉上,一隻眼睛冷冽地看著他,好像在看一件物品。
“救命!救命!”少年的喉嚨終於發出了聲音,他掙扎著向後退了幾步,隨後身子如離弦的箭一般直直彈了出去,想要向門外奔去。
走道裡,那扇門突然打開,一個單薄的身影猛地露出來,想要向外奔逃,然而他的身子僅僅露出一半,便似被什麽東西揪住,隨後狠狠地拉了回去。
“不——”慘叫聲戛然而止,四周又恢復了平靜,只有天窗上滴落的雪水落在桌上,發出滴答的聲音,隨後跟血紅的血水融在一起。
緩緩走出悠長的走道,晉元一步一步朝自己來時的地方——那間牢房走去。
瘦子的屍體依舊躺在那裡,面目猙獰,血漿卻早已凝固。
那些囚犯似乎也緩緩醒轉了過來,輕微的呻吟聲從晉元的左耳飄入,又從右耳飄出。
他走到自己的牢房門口,濃濃的腥臭味飄了過來,胖子的臉緊緊貼在火爐上,他這一輩子,唯有此刻最靠近那個火爐。
晉元沒有進去,而是繼續向前,穿過一個個牢房,走向更深的深處。
那些面色蒼白的灰衣人就是從這個方向來到晉元的牢房裡,把他身上的肉像畜生一樣割下一塊一塊,再把它們帶走。
隨著晉元一步一步向前,牢房逐漸消失,最後,他面前出現了一個石門。石門的左邊有一個木門,他們都緊緊地閉著。
晉元用力推去,石門紋絲不動,他又看向左邊的木門。
他伸手推木門,依然推不動。於是他把手抬高,緩緩敲了三下。
屋傳出屑屑索索的聲音,似是有人在穿衣服,隨後,木門緩緩打開,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現在門後。
扎龍打開門,看到一個只剩下一隻眼睛的男人站在門外。這個人他很眼熟,他每天跟著那些醫官走過這些牢房,早已認清楚了這牢房裡的每一個貨。
然而他沒有太多時間思考,因為一把尖刀已經帶著寒光朝自己的喉嚨刺來。
對於扎龍來說,反擊已經成為了一種肌肉記憶,即使過去這麽久,他的身手也沒有落下過。
這個人不過是一個文弱的書生罷了,又怎麽會是他的對手?
刀尖在離扎龍的喉嚨半寸的時候停了下來,扎龍的手已經牢牢攥住了晉元的手腕,他的肌肉不安地鼓動著,無論晉元如何用力,刀尖始終不能前進分毫。
“你可真是幹了件大事,嗯?”扎龍盯著晉元的眼睛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