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元有氣無力地掛在木架之上，發梢沒過他的臉頰，看不清他的面色，他的腹部和腿部留下了數不清的傷口。這段時間以來，他已無數次地體會了刀割之苦，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但他眼中的光芒卻沒有黯淡下來。

　　“殺了我……殺了我……求求你們，不要再折磨我了……”石壁另一側，有氣無力的哀嚎聲傳了出來。那個聲音從一開始的求饒，到後來的喊叫，再到現在的求死，晉元都一一聽在了耳朵裡。另一個木欄外的房間裡，那個奄奄一息的人早已死去，蚊蟲在那裡飛來飛去，嗡嗡嗡的聲音響個不停。

　　石牆後的哀求聲逐漸小了下來，隨後歸於平靜。

　　然而沒多久，那個面無表情的灰衣人就一如既往地來到了他的牢門外。

　　他緩緩踱步而來，一步步走到晉元的面前，撩開了他的頭髮，仔細盯著他的臉。

　　這個人已在晉元的身上取走了太多東西，這一次，他又盯上了新的地方。

　　他伸手去撫摸晉元的臉頰，輕輕的，柔柔的，目中依舊不帶一絲感情，好似一塊萬年不化的玄冰。

　　終於，他拿出了那把熟悉的小刀，小刀的邊緣鑲嵌著一圈金邊，刀刃散發出冷冽的寒光。

　　這必定是把好刀，晉元想，即使那把刀已經放在了他的臉上。

　　刀刃在晉元的臉頰旁邊來回轉動，那個人在尋找位置。晉元已很熟悉他的動作，他喜歡先仔細打量好位置，之後輕輕下刀，直到刀身進去一半之後，再猛然調轉方向，把整塊肉剜下來。

　　終於，刀子頓在了他的左邊臉上。

　　朱老頭喜歡喂豬，對於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已經少有能讓他感興趣的事情。不過這一次，他卻偶然發現豬吃飯的過程就很有趣。那些愚蠢的畜生把鼻子放在食物上，鼻子下面幾乎看不到的嘴不停地吧唧吧唧，你根本看不到它們有什麽動作，那些豬食就已被它們消滅個精光。進完了食物，它們就在原地哼唧來哼唧去，好像有什麽目標，但又沒什麽真正的目標。渾然不知自己的命運就是被人殺了吃肉。

　　現在，朱老頭就趴在豬欄外，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些豬進食，吧唧吧唧，吃得很歡快，愚蠢得令人羨慕。

　　“啊——”突然，慘叫聲傳了出來，驚得那幾隻豬頓住了吃飯的動作，朝外望去。

　　朱老頭站直身體，離開了豬圈，他知道，是時候工作了。

　　從做飯的屋子裡拿出飯盒，他把鍋裡的粥一般的東西倒進了碗裡，裝進了飯盒裡。沒有人知道這如同粥一般又沒有味道的東西是什麽，除了朱老頭。

　　他一步一步走向遠處，好像是一尊雕像，又好像只是一個老頭。

　　晉元一如既往垂著頭，額頭上的汗珠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發梢依然遮住了他的臉龐，看不清他的面色。

　　蒼老的步伐一步一步走過來，推門而入，正是朱老頭。他一如既往，顫顫巍巍把飯盒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從中拿出碗和湯杓，一步一步走到晉元的面前。

　　撩開晉元的頭髮，他的左臉赫然遍布血跡！

　　草草包扎的白布並不能止住潺潺流出的血跡，他的半邊臉都布滿了血腥的味道和顏色。

　　然而朱老頭卻並不關心這些， 他只是來喂飯的，舉起手中的湯杓，他緩緩把杓子中的東西向晉元的嘴邊送去。

　　然而晉元的雙眼微閉，杓子送到嘴邊卻依然沒有張嘴。

　　朱老頭搖了搖頭，想要把杓子收回來，然而晉元的眼睛卻在這一刻睜開了，他目中依舊閃爍著光芒，活人的光芒。朱老頭已見過太多的眼神，從一開始的生氣，到後來死氣，有的人，雖然還在呼吸，但眼神中卻早早失去了人的氣息。

　　但晉元沒有。

　　他一把含住杓子，大口把杓子裡的東西吃了個乾淨。朱老頭動作加快了一些，也一杓一杓向晉元的嘴裡送去了吃食。

　　一口又一口，晉元還是一如既往把碗裡的東西吃了個乾淨。

　　朱老頭放好碗杓，端起飯盒，一步一步顫顫巍巍朝外面走去。

　　走到門口，他似是想起了什麽，老邁地轉過身來，眨著昏聵的老眼，問道:“即使如此，你還是要活著嗎?”

　　晉元垂下的頭顱抬起了一點，遠遠盯著朱老頭，“我還有事要做！”

　　朱老頭未再說話，重新鎖好了門，朝自己的住所走去，他還要準備明天的吃食。

　　到了做飯的所在，他熟練地洗乾淨了碗杓，隨後把它們擺回了該在的地方。他又從地上拿起了幾樣東西，熟練地切成了無數的碎末，然後丟到了鍋裡。

　　如果玄都在此，他一定會驚訝，靈芝，琥薌，千年何首烏……每一樣都是價值千金的藥材。而這些藥材在那個看起來汙穢不堪的大鐵鍋裡，被漫漫地熬成了一碗黃色的，如同粥一般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