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牢裡，火爐依然騰騰地燃燒著。火苗越來越小，爐子裡的聲音漸漸微弱。

　　胖子一隻手裡抓著半個烤地瓜，另一隻手拿起地上的燒火棍，用棍子笨拙地掀開爐蓋，朝爐子裡戳了幾下。他忙著吃手裡的地瓜，手上的燒火棍亂戳一通，半天也沒把火戳起來。

　　旁邊的瘦子一開始冷眼看著他，遠處傳來微弱的喧鬧聲，鑽進他的耳朵裡，直讓他火大。

　　他把手裡的烤地瓜一把塞進嘴裡，站起身來狠狠地把燒火棍從胖子手裡搶了過來，瞪了他一眼，隨後用另一隻手掀開爐蓋，朝爐裡猛戳了幾下，那火爐果然重新騰騰燒了起來。

　　戳完火爐蓋上蓋子，他似乎還不解氣，把燒火棍用力甩了出去，那棍子在地上當當響了幾聲，躺在牆角再無動靜。

　　“他媽的！”

　　“你氣歸氣，別他媽拿燒火棍撒氣！”胖子便吃便說道。

　　瘦子眼裡凶色不減，轉頭看向掛在架子上的晉元，“你說得沒錯，冤有頭債有主。”說著，他站起身來朝晉元走去。

　　胖子急急站起身來，跟了上去，“你做什麽?我們不能碰他，這是規矩，你不怕扎龍把你的腿打斷?”

　　瘦子挽起袖子，盯著晉元說道:“你看他那半死不活的樣子，反正也活不了幾天，說不定今天都熬不過去，我拿他出出氣有什麽不對?”瘦子走到晉元面前，死死盯著他被頭髮遮住的垂下的頭，“何況，要不是他不自量力跑出去，我們也不至於聽著那群王八蛋在那裡喝酒吃肉，自己卻在這裡吃你的爛地瓜！”

　　“胡說，我那地瓜好吃得很，你不吃就給我，別他媽惹我的晦氣。”

　　瘦子不屑地看了胖子一眼，伸手朝晉元肩膀上的傷口抓去。

　　抓住傷口，他用力地捏了下去，傷口處流出冉冉血跡，晉元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麽時候！”瘦子獰笑著說道，手下的力道又重了幾分。

　　晉元微微顫抖著身子，抬起頭來，凌亂的頭髮向兩邊散開，露出布滿血絲的眼神，死死盯著瘦子，如惡鬼，如野獸。無論那瘦子如何用力，晉元只是死死盯著他，眼神無絲毫變化，也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夠了夠了！再這樣下去死了怎麽交代！”胖子拉開瘦子，看了一眼晉元，他的眼神仿佛萬年的寒冰，只是一眼卻讓胖子如墮冰窖。

　　“行了！”瘦子甩開胖子的手，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慫包。”說完，轉身出了牢房。

　　胖子看著瘦子離開，皺了皺眉頭，又轉身看了一眼晉元。晉元的頭已經重新垂了下來，頭髮遮住了他的臉，看不清他的眼神。

　　胖子想起他剛才的眼神，不知怎麽，心裡仍然有一絲心悸。他自我調侃了一句，心想他不過是個將死之人，有什麽好害怕的?

　　心裡雖然這麽想，他還是不想多待在這裡，也轉身出了牢門。

　　牢房終於靜靜了下來，火爐依然隆隆地燒著，把這間陰暗的牢房烤得火熱，也把門外傳來的喧囂聲吞噬了個乾淨。

　　不知過了多久，牢門緩緩打開，這一次，只有那個灰衣人自己。

　　他和往常一樣，緩緩走進來，撥開晉元的頭髮，仔細端詳著晉元的身體，一樣的面無表情，一樣的波瀾不驚，一樣的像是在看一攤爛肉。

　　晉元冷冷地盯著他，他的眼裡沒有一絲恐懼。

　　灰衣人端詳了許久，也思索了許久，最後，他的視線落在晉元的眼睛上。

　　他們的視線牢牢地纏在一起，但灰衣人的眼裡，看的不是晉元這個人，而是他的眼珠子。他的嘴角露出一絲弧度，終於掏出了那把熟悉的小刀，朝晉元右眼的眼窩伸去……

　　朱老頭今天很忙，因為今天是大年三十，那些人雖然沒什麽人性，但也知道慶祝人的節日。而慶祝，就需要吃東西，朱老頭又是這裡唯一一個能做出人吃的東西的人。

　　忙完了所有的事情，他緩緩坐了下來。 即使以他的體格，做了這麽多事，也不免呼吸變快了一些，不過還有最後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他提起飯盒，往懷裡踹了一個東西，隨後緩緩地、一步一步地朝外走去。他走過每一間牢房，看著那些牢房裡死相淒慘的屍體，眼中不由得露出一絲懷念的神情。

　　最後，他終於來到了晉元的牢房外。

　　推門進去，他依舊打開飯盒，拿出碗杓子，朝晉元走去。

　　今天的晉元與往日不同，即使是現在，他的身體也在緩緩地發抖。朱老頭把杓子放進碗裡，空出一隻手把晉元的頭髮拂到兩邊，他看到晉元的右眼上，纏著一塊紅色的白布。

　　朱老頭打量了一圈晉元的身體，伸手撫摸著他身後的木架子，微眯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繞著晉元和木架子走了一圈，他才重新走到晉元面前，說道:“吃飯。”

　　晉元艱難地張開了嘴，一口又一口地把這碗黃色的東西吃完。之後，朱老頭便如往常一樣，提起飯盒走了出去，關上牢門，他轉身看了一眼晉元。

　　黑暗中，晉元只看到朱老頭的輪廓轉了過來，隨後又緩緩離開。

　　他重新垂下了頭，此刻的他，已經千瘡百孔，但即使如此，他閉上眼之後，青紋的笑臉依然可以回蕩在他的腦海裡，他幻想著自己撫摸青紋的臉頰，手掌微微動了動。

　　他忽然感到了一絲冰涼，光滑而冰涼的觸感自右手傳遞到腦子裡，讓他瞬間張開了僅有的一隻眼睛，他緩緩轉過頭去。

　　他右手邊的木架子上，插著一把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