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小二終於把水餃端了上來，玄都看到水餃，這才面色稍緩。

　　“道家常說，無為而治。或許冥冥之中，這一切都是注定的，我也不必抓之不放。這裡的習俗，若是小年吃水餃，便可保佑來年事事順遂，你也動筷吧。”說著，玄都拿起筷子朝水餃夾去。

　　“你說的玄丹是什麽東西?”

　　聽到晉元發問，玄都停下了筷子，抬頭看了晉元一眼，緩緩放下筷子，開口道:“這些事情，是我門派秘辛，非混元門人不可知，你真想知道?”

　　晉元點了點頭，他以為這玄丹與那生死人的仙藥有關系。

　　“也罷，既然你想知道，告訴你亦是無妨。”玄都看向窗外暗下來的天色，緩緩開口說道:“當年嬴政滅六國，秦國一統天下，他自己也成為歷史上第一位真正的皇帝。他醉心權力，想要長生不老，故令方士徐福去東海蓬萊之島為他尋長生不老之藥。然而世事無常，始皇帝未能等到這藥，便早早駕崩，秦也不過持續短短的三十余載。世人皆以為徐福當年未能尋到神藥，其實這也很正常，畢竟長生不老，本就是有傷天和之事，這世上又怎會有此等仙藥?但始皇帝並不知道，徐福其實早就找到了長生不老之藥煉製之法。但因為某些原因，他卻沒有將這煉丹之術交予始皇帝，而是隱姓埋名，創立了一個道派，混元派。”

　　“你是說，你們混元派的祖師爺竟然是史書中前去尋找不老藥的徐福?”

　　“不錯，混元派正是由徐福創立。徐福精通煉丹之術，收了七位弟子並悉心授予他們煉藥之術。混元由此開枝散葉，以施藥濟世為己任。一千多年以後，一位皇帝被親叔追殺，逃至混元派避難，因這位皇帝施政於仁，故而混元派以假死之法救了他，他從此出家，入了混元派。誰曾想，此人心術不正，竟然偷入禁地，偷出了長生不老藥的煉製之法。”

　　“難道他真的煉成了這種藥?”晉元問道。

　　“禁藥雖然往往效用無匹，然而極難煉製，歷來只有掌教和長老方可研讀。長生之藥更傳聞除了第一代祖師爺和他的七個弟子外，無人煉成過。然而這個落魄皇帝卻真的煉成了這丹藥，並且連帶著許多教中典籍都被他擄了出去，自此再無音訊。”

　　晉元呆呆看著桌面，不知在想什麽，玄都以為他被長生不老藥驚住，繼續說道:“這些事情都是確確實實發生過的，也是我混元派之恥。”

　　“若是這世上真有人能煉成長生不老藥，那他說不定也能煉出身死人肉白骨的神藥，不是嗎?”晉元自言自語道。

　　“哼，你以為這等神藥有那麽容易煉製嗎?”玄都看晉元失魂落魄的樣子，甚是不快，“傳聞中，煉製此藥足足有十三道工序，毫厘不可差，更何況，此藥的原料更是難中之難。”

　　“什麽原料?”晉元問道。

　　“人心！”玄都一句話講出，晉元不由得愣住。

　　“人心?你說的人心，是指胸口的那顆血淋淋的心嗎?”晉元顫抖著聲音問道。

　　“不錯！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凡事皆有代價，一個人的長生，代價就是一群人的生命。每煉製一顆長生不老藥，足足需要七七四十九顆人心，而且即使如此，此藥也只能保四千九百日的壽命，也就是十三年。”

　　“十三年，四十九顆人心……四十九條人命……”晉元緩緩念叨著，狀若呆傻。

　　“從此人奪走長生不老藥譜之日算起，至今已有八百多年，

你算算，這麽多年，此人殺了多少人?”玄都問道。　　“這……不可勝數……等等，你是說，此人直到今日依然在世?”晉元驚道。

　　“不錯，我所說的秘辛，便是與此人有關。八百多年來，我混元派從未放棄過清理門戶的念頭。我師弟當年下山，輾轉多年，終於發現了此人的蹤跡，便是在這鎮子附近。”

　　“那玄丹，又有何作用?”

　　“此人天縱英才，又活了八百多歲，實力深不可測。玄丹是我門派中一種陰毒至極的丹藥，以極陰之厲鬼或極凶之妖物煉成，將邪物周身陰氣鎖於一處，只要以特殊之法打在人的身上，便可瞬間斷人陽氣，置人於死地。”

　　“所以這玄丹乃是一種武器?那你當日為何不直接將那厲鬼雲英煉了，何必多此一舉去害那善良的青面鬼?”晉元皺眉問道。

　　玄都搖了搖頭，“雲英雖是厲鬼，身上陰氣卻不足以煉製玄丹，我當日所為，都是為了創造機會讓雲英吞食那青面鬼，只有如此，才能煉製玄丹，以對付那八百歲的妖人。來來來，餃子都涼了，快吃吧。”

　　“所以你明知那青面鬼是可憐人，卻依然為了自己的目的去害了他?”晉元看著玄都問道。

　　“他化作鬼魅，受盡苦楚，我不過是超度他罷了。換言之，這世上之事，有輕有重，你的正義感在現實面前不堪一擊，當日被那幾個家丁為難便是寫照。”玄都語重心長地說道。

　　“好個有輕有重，你的事情便是重，那癡情之鬼的姓命倒是輕了?”晉元想起那癡情鬼的所為，仿佛看到了自己一般，他與那青面鬼並無區別，皆是為了所愛之人失去了自我，故而聽到玄都設計害那青面鬼，心中無比憤慨。

　　“若無玄丹，那妖人便無法對付，每十三年便要白白死去四十九條人命，這難道不是行善積德嗎?何為對何為錯，難道還需要多說嗎?”

　　“人命不以數量論，你就算有了那破丹，也不見得就能殺了那妖人！”說完，晉元怒氣衝衝起身，朝門外走去。

　　“你給我站住，先把餃子吃了，如此才能諸事順遂！”然而晉元拂袖而去，根本沒有停下的跡象。玄都站起身，看著桌上未曾動過的餃子，歎道:“無量壽福，此人怎得倔得像驢一般?罷了。”說完，他放了一錠銀子在桌上，追晉元而去。那盤餃子仍舊完好擺在那裡，未曾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