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念隻覺得眼前的風景變幻不停,身體在那妖人的手中如同斷了線的風箏,搖擺不停。自離了蛇頭的碉樓,那妖人便帶著他一路疾奔如風,一路朝鎮外而去。一滴溫熱滴在他的臉上,他抬頭看去,妖人的左肩已被鮮血浸透,鮮血隨風飄落,又是幾滴滴落在他的臉上。但那妖人帶著面具,息念卻不知他表情如何,是否有痛苦之色。
“妖人?”息念試探性問道。
那面具妖人只顧向前奔跑,並沒有理息念。
“面具人?”息念又問道。
面具男繼續狂奔,並未理他。
“聽我說,你的傷口流血很多,再不包扎你會死的!”息念說道。
話音方落,息念隻覺那妖人夾著他的手臂愈發變緊,勒得他胸口生疼。
“多嘴。”
那面具男的聲音低沉而溫潤,若不是心知他是個殺人無數的妖人,息念說不定會以為這聲音是哪個公子哥呢。
“哎呦,別勒了,再勒要死了!”息念喊道。
面具男未再說話,但息念卻分明感覺到胸口的壓迫感小了許多。他朝周圍看了幾眼,他們已出了煌鎮,四周已是一片曠野,看日頭的方向,那妖人此刻正帶著息念朝東南方向而去。
“如果你答應放了我,我可以幫你包扎傷口,你可能不知道,我們樵陽派也對療傷治病之法頗有心得,讓我下來,我保證三兩下就能給你止血。”
聽到他如此說話,那妖人忽得停了下來,從懷中拿出一塊破布,一把塞進了息念的嘴裡。息念隻覺一股腥味撲鼻而來,卻再無法說話,只是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那腥味衝進息念的鼻腔裡,直熏得他頭腦發昏,他蹬了兩下腳,兩眼一抹黑便昏了過去。
待到醒來時,天色一暗,那妖人竟然還在狂奔,息念張了張嘴,那破布卻早已不見了。月光照在地上,便似下雪一般,一片銀白。息念環顧周圍,竟是來到了一處山澗。
妖人步履矯健,幾下跳到一處澗中。息念抬頭看去,只見面前時一條半丈來寬的瀑布,瀑布落在地面,發出“嘩嘩”的水聲,倒令他覺得心曠神怡。
面具男縱身一躍,便騰起一丈有余,一手抓住了岩壁上一塊突出的岩石,另一手依然牢牢夾著息念。待他穩住身軀,又是一躍,又上了一丈,抓住了另一塊岩石。
息念直直盯著地面,耳畔風聲水聲不斷,心想從這裡掉下去恐怕屍骨無存。
妖人以此法足足躍了十多次,直離地面將近二十丈處,才落在一處平台上。那平台整整齊齊,似是被仔細打磨過,平台後便有一個山洞。妖人夾著息念走近山洞,也不知過了多久,方才出了洞去。
洞外是一處階梯,妖人帶著息念層層而下,息念瞥了一眼周圍的風景,不由得也被這無邊花海吸引了住。
他看著這些花朵,隻覺美不勝收,好似人間仙境一般,也不知他是不是眼花,那花海中仿佛有一個仙女悠然飄蕩。他正想看清楚,但那妖人卻已帶他到了台階下,台階一側有一個深色的輪廓,妖人用力一推,竟然是一道門,他便夾著息念進了門去,隨即關上了石門。
石門裡,息念隻覺自己又被放在一個台子上,那妖人在黑暗中解開綁著息念的鐵鏈,隨即又把他綁在平台上,動彈不得。
“你不會又要動手了吧?救命啊!有沒有人呐!”息念喊道。
面前一簇火焰升起,銀色的面具露出來,妖人點了一支蠟燭放在平台上,
息念這才看清楚這屋內的樣子。 這裡像是一個山洞,長寬約兩丈有余,另一側有水聲潺潺流動的聲音,四周除了自己躺著的這個石台,便無其他物件。那妖人放下蠟燭,便坐在牆角,喘著粗氣,看起來跑了大半日,他也並不好受,他肩膀上的血跡已經凝固,跟他的衣服黏在一起。
這地方人跡罕至,恐怕沒人能來幫自己,看這妖人的言談之間,並不像一個殺人狂魔,反倒頗有一點斯文氣,眼下只能試試跟他套個近乎看看有無機會逃走了。
“你肩膀上的血跡雖然凝固,但衣服也黏在一起,恐怕會有危險,不如你放我起來, 我幫你處理傷口,你看如何?”主意打定,息念便腆著老臉開始套近乎。
妖人緩緩起身,從懷裡拿出一把小刀,朝息念走去,空氣冰冷地像是要凝結一般,息念渾身發涼,難道自己今天真的要在這裡被挖心而死嗎?
妖人走了兩步,渾身的殺氣卻陡然消失,他倏地轉身,打開石門朝天上看去,良久,他丟下手中小刀,便消失在了門口,連那石門也沒有關上。
妖人一步一步走向花海中的小屋,一伸手,便把面具丟在了一旁。面具下,左邊臉龐俊秀無匹,帶著一絲英氣,但右半邊臉卻布滿傷疤,猙獰如惡鬼。
他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靠近了小屋邊的竹籬,推門而入。緊接著,他走到小屋門口,推門而入,一直走到臥房那張床邊的小門處,才頓住了身體。
他伸手推門,但臉上卻又充滿掙扎,隨即放下了沾著鮮血的手,從屋子裡扯了一件衣服,轉身走到門外,來到了竹籬外的一顆桃樹下。
他癱坐在地上,一咬牙把左肩上的衣服扒了下來,衣服帶著血肉“撕拉”一聲被扯了下來,鮮血又從傷口處流了出來。
他把衣服上帶血的部分撕掉,又把剩下的衣服牢牢包扎在傷口上,這才套上了那件乾淨的衣服。
穿好衣服,他有一次顫顫巍巍站起身來,朝屋子裡走去。
走近屋內,打開那扇小門,他癡癡地看著門內的靈位。
“青紋,我回來了。”
就在他身後,青紋的靈魂看著這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淚水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