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胡子爺爺講:尚家河村小學的黃校長是我的乾兒子，那小子，也就巴掌大的時候，天天從天黑哭到天亮，土郎中開了好多藥，也止不他的哭，他爸去找陰陽，陰陽掐指一算，說犯小鬼，要碰乾大。他媽抱著那小子，在路上到處碰人，從天麻乎乎亮一直碰到日頭落山，也沒有碰見一個人，就在那老婆子抱著那小子往回走時，聽見了一陣陣清脆的鈴鐺聲，那是我毛驢脖子上的銅鈴鐺發出的聲音。那天我去公社糧店交公糧，那收公糧的拉著一張驢臉，捧著一把小麥，左看看右瞧瞧，說我的小麥顆粒不飽滿。我罵他，小麥不是你娘的**，能有那麽飽滿嗎?今年天旱，小麥缺水分，能有這個樣子已經不錯了。結果那驢臉給我穿小鞋，就是不收我的糧，眼看天要黑，肚子餓的要死，他還是不收，我想來想去，覺得人家是爺，我是孫子。哎，人活一世，該裝孫子的時候還要裝。便放下臉，遞給那驢臉一支煙，帶笑賠禮道歉，那小子放下驢臉，收了我的糧。等公糧交了，日頭離西山頭只有一人高了。一路急行，來到老虎嶺，恰巧碰見了碰乾大的老婆子。俗話說得好，人一虧，天一補。在糧店受了一肚子窩囊氣，在半路上卻碰了個乾兒子。俗話說得好，一個乾兒半個兒，當時我可高興了，那一肚子窩囊氣瞬間沒了，也沒有啥拴那小子，不像現在有鎖鎖，我隨手把旱煙袋的紅繩子解下來，往那小子脖子一套，就這樣他成了我的乾兒子。胡一刀呀，你上學的事，包在我身上，我的乾兒子對我和他大一樣好，逢年過節，給我送的煙酒糖茶不斷。

　　胡一刀聽了可高興了，跳著喊道:好呀，老爺爺，不要光想著我的事，我這個姐姐也要跟著我一起去上學。胡一刀用手指了指翠萍兒。

　　白胡子爺爺講:哈哈哈，胡一刀呀胡一刀，這個小丫頭，一定是上天送給你的媳婦，以後你就不要姐姐長姐姐短的叫，想起當年，我和你一樣大，我的大和娘花了兩塊大洋和二鬥谷子，便給我把媳婦娶進了門。

　　胡一刀嘟囔道，不要胡說，小心我揪斷你的白胡子，讓你變成了沒胡子。

　　白胡子爺爺講:村裡三天一開會兩天一開會，我以為像那些年又要大生產搞掃盲了，一問才知道，要變天了，說什麽要把脫貧攻堅當成一場戰役打，就像當年打小鬼子一樣，不把小鬼子打走絕不罷休。

　　胡一刀也不懂什麽脫貧攻堅，那些群眾大會，他也沒有再去，反正他是一個沒有戶口的人，去了也是白去，低保和他沒有關系，救急款和他沒有關系，學都上不了，還脫什麽貧不貧。

　　白胡子爺爺講:村裡最近成了一個愛心理發館，政府每個月給那個女娃娃給一千塊錢，免費給村裡六十歲以上十六歲以下的孩子理發，你看，我的頭光油油的，就是那女娃娃用剃頭刀剃的。那家裡的剃頭刀老得掉牙了，剃起頭來得半天，還弄得頭皮怪疼。那女娃娃人漂亮，手輕，還沒有感覺到，頭髮落地，沒有了。

　　胡一刀聽說有此事，拉著白胡子爺爺和翠萍兒，一路急行，找到了那美麗的天使。看那天使，長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頭髮黃得比外國佬的頭髮還黃，大冬天，也不穿棉襖，穿著一身比小麥苗還綠的外套。

　　白胡子爺爺講:這兩個娃娃，是從原始森林回來的，你看他們就是野孩子，鑽在黑鶴山茆頂，不和世人來往，我今天把他們帶下山，娟子，你行個好，給他們把頭髮理個，蒼天一定會知道你的好，

會保佑你找個有錢的小夥子。　　叫娟子的姑娘衝著白胡子爺爺笑了笑，笑得寒冷的三九天變成了三伏天，胡一刀感到渾身汗水漣漣。

　　來，姐給你理，你的名字是不是叫胡一刀。

　　多麽好聽的聲音呀，胡一刀緊張地不敢說話，也不敢抬頭。

　　白胡子爺爺哈哈大笑道，胡一刀呀胡一刀，你這個兔崽子也有緊張的時候，娟子比你大十一歲，她看不上你的，她不會給你當老婆的，你不用緊張。

　　胡一刀的臉紅脖子粗，朝著白胡子爺爺瞪了一眼，依然不敢抬起頭看那美麗的天使。

　　那娟子用白白的布遮住了胡一刀的胸部，一股小溪流冒著泡沫從胡一刀的頭上流過，經過胡一刀的臉蛋時，胡一刀看見了髒乎乎的黑水。如此髒，胡一刀心裡很別扭，早知如此髒，何不在家洗洗。就在胡一刀害怕那髒頭髮影響了他在娟子心中的美好形象時，他感到了柔柔的手指，從腦後一直撓到了腦門前，那手指的柔度，非常像媽媽的手指呀。想起媽媽，胡一刀一下子放松了許多，緊繃繃的頭皮突然松開了。

　　坐在鏡子前的胡一刀看見了鏡子裡的胡一刀。胡一刀發現他長大了，臉蛋比以前大了，身材比以前高了，頭比以前大了。

　　胡一刀，給姐說說原始森林裡的事，聽說你遇見過金錢豹，那金錢豹怎麽沒有吃你，你當時害怕了沒?

　　娟子姐的聲音是那麽的溫柔，宛如春天的黃鶯發出的聲音，胡一刀不再害怕，言道，不害怕是假的，我看見金錢豹撲過來，眼睛一閉，心裡想著媽媽，我要死了，也沒有再害怕，感到一股強大的風從身邊吹過，等那風過後，我睜開眼睛，隨著一聲羊叫，只見那金錢豹咬斷了一隻野山羊的脖子。

　　娟子笑道，要是我，嚇得魂早都跑了，告訴姐姐，你還遇見了什麽?

　　胡一刀言道，遇見了山魈，藍臉人，如小孩那麽大，跑起來如風，力氣大的無比，連豹子都害怕它。

　　娟子笑道，那你怎麽躲過它們的，是不是它們抓走了一隻野山羊，放過了你。

　　胡一刀言道，不是不是，當時也沒有野山羊，它們衝進石頭屋子，搶吃了我們的桃膠糖，把放在地上的銀錘捏成了粉末，我拿起一把鐵槍向一個山魈刺去，咣當一聲，鐵槍落地，我虎口劇烈的疼，就在這個時候，它衝了過來，我拿出一把匕首，向它刺去，又是一聲咣當聲，匕首落地，它也沒有傷我，跑去搶吃桃膠。

　　白胡子爺爺笑道，胡一刀呀胡一刀，你吹起來能把天吹個窟窿眼，說什麽銀錘、鐵槍、匕首，好像你沒有在原始森林，倒像在練武場。

　　胡一刀從懷裡摸出來一把閃閃發光的匕首， 嚇得娟子變了臉。

　　白胡子爺爺拿過匕首，那匕首把整個理發館照成了白色，娟子手中的電推子發出了一聲尖叫，白胡子爺爺的白胡子如雪一樣潔白無瑕。

　　白胡子爺爺看了看，摸了摸，再看了看，臉上的笑容消失，道:胡一刀，你剛才說的那個石頭屋子還有什麽?

　　胡一刀想起了那些銀元寶、碎銀子和麻錢，不過他沒有說，隨口說道，還有狼牙棒、大刀、長矛、寶劍，那個銅棍你也見過了。

　　白胡子爺爺用審問的口吻問道，還有什麽?

　　胡一刀言道，還有一個大鍋，我睡在大鍋裡面可以洗澡，還有一個小鍋，我搬在外面燒水，還有什麽呢?沒了。

　　一直站著的翠萍兒言道，還有一缸銀元寶。胡一刀轉頭瞪了一眼翠萍兒，翠萍兒趕緊閉上了嘴。

　　白胡子爺爺問道，那小女孩剛才說什麽?

　　好在翠萍兒說的話，這老頭沒有聽懂，娟子姐一定也沒有聽清，那些銀元寶可千萬不能說出來，胡一刀心裡想著，搪塞道，還有鍋碗瓢盆、馬杓、木桶。

　　白胡子爺爺繼續審問道，小兔崽子，你就實話實說，你給王祥斌的那塊銀元寶是不是那個石頭屋子的?

　　胡一刀心裡一驚，渾身抖了抖，隨即恢復了平靜，笑道，老爺爺，我不是你的犯人，你不要審問了。

　　頭髮也理好了，胡一刀趁機溜出了理發館，留下了翠萍兒，白胡子爺爺也沒有追，拿著那把閃閃發光的匕首看著，宛如看一個金元寶一樣，目光中閃著說不來的光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