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河上的那座堤壩裡有稷下學宮的先生和太淵閣的那些博士聯合篆刻鋪設的書符咒籙,內外加起來少說也有兩三百道的禁製包覆,尋常大妖一般摸到了些咒籙以外遊散出來的些微靈氣便是都會繞道而行,又怎麽會選擇在此處渡劫呢?更何談破出了一道豁口。”
馮懿昭手扶眉心,竊聲自問道。
“除非……”突然,他眼眸一亮,豁然清明了多許。
“國師與遲尚書又在說笑了。”白蒼雲兩手操持於胸,輕笑了一聲說道。
“你我都知道,那座堤壩裡潛藏的書符到底是有大的威力,光是其中隨意的一筆一劃,尋常妖物便是莫能禦之。”他接著又補了一句。
橫梁之上的陸迢眉頭蹙起,一手攔在嘴前,微微點了點頭。先時的他雖是猜出了些眉目,但也實在不敢篤定。因為事實就正如他說的那般,他就再是看不慣白蒼雲的行人處事,這一點上在場的諸位誰都無可否認。
“書符的先生們裡過半數的都是身處疏潭境界的高人,更有甚者,已是在此下徘徊了數年,就差那短短的一步,便可躍身滄瀾獨創一方天地。”
“窮其半生之力才書畫而成的一座符陣,放眼天下,估計也就只有鏡厭宗的山門大陣,與海外瀛洲的那片天然所化的微茫煙濤陣能與之抗衡了。而現如今一夜的功夫,便是被毀壞了大半,這屬實是有些說不過去。”
……
陸迢眉間的陰霾愈簇愈攏,但仍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揉了揉腦袋,於是索性身子懶懶一癱,直接再次靠上了背後的梁柱,眼簾垂下,繼續靜靜觀看底下眾人的一派說辭。
“這沒什麽不可能的。”
那少年國師似乎是沒有什麽顧忌,舒展了一下腰身,又來回扭轉了幾次僵持地有些酸軟的脖頸,隨後一手扶住後腦,高昂著頭顱,重重地呼出了一段鼻息,緩而又道:
“書生論道本就是紙上談兵,而且他們一慣看的都是聖賢書,修的是天下心,行事上中正平和得略過了些頭。”
“因而對付他們的咒符,只要高出一段的境界實力,手段上再略加暴戾一些,要在這座恢宏的符陣上撕開一道微不足道的口子,在貧道看來也並非不可。“
眾人無言,遲延緩緩地坐回了身後的椅子,也依舊無話,只是神色上稍稍有了些變化,不知道是不是少年國師的那句“微不足道“的話,又牽動了他的一些不好的情緒。
“叮……”
“大概……要高出多少的境界?”
許是見眾人無話,深堂裡之中又傳出一聲清脆的磬音,繼而問道。
“不多不多,滄瀾的話差不多就已經夠了。“國師擺了擺手,像是玩笑般的說了出來。
余下眾人倒吸了一口冷氣,表面沒有表現些什麽,但內裡卻忿忿問責道:
“什麽叫滄瀾就夠了呀!除卻朝野之外的那些底蘊豐厚的宗門不談,滄瀾以上的修行大能,兩國之內,也不過只有數十人之眾,還更不要說什麽滄瀾之後的那些人物,結果竟是被你如此輕描淡寫的說了出來,真…真是,唉…”
“哼,“刑部的那位皋尚書似乎是有些不信,冷哼了一聲,轉頭看窗沒了後話。
“不過這裡面要是還有皋大人一份力的話,怕是還要費些力氣。“國師轉而又道,聲色中並無諂媚,只是平靜,宛如一潭秋水,沉靜無波。
“哼。“那皋大人聽後又哼了一聲,但這一聲裡竟無先時的那般泠泠霜寒,
甚至還微微多出些意滿之氣,當真是前所未見。 “好了,不要說笑了。“白蒼雲用指節輕輕扣了扣桌子,神色端正繼而又道。
此言一出,滿座噤聲,此下聲聞也漸而低下,白蒼雲點了點頭,想是很是滿意,於是他又看向遲延,緩慢說道:
“妄多猜測也無濟於事,既然正主在此,我們又何必要繞遠路呢?“
“你說呢?遲大人。“
遲延微微抬首,平淡地瞥過了他一眼後,攤開了手邊夾在奏章中的一封信,說道:
“境界什麽的我也不清楚,只是下面來信時說到,那東西似乎是有些道行……“
“廢話。“陸迢打了個哈欠,慵散地說道。
“深潛水底彌久不出,探人說那物事約莫有五十丈長,兩丈來寬,形似嘛…說是又有些像蛇,又有些像蛟。“
“具體什麽的現在也說不清楚,更細一層的內容就只有再派人親自去看過,或是等那隻鳥醒了之後再說了。“
“遲大人的線人倒是真的多呢。“白蒼雲沒來由的提了一句無關的話。
遲延神色凜然,而白蒼雲身邊的那位刑部的皋大人也微微變了些臉色。
“白尚書這話又是什麽意思?“遲延挑眉問道。
“沒什麽沒什麽,只是突然有了些感慨。”
“想到遲大人擁有如此數目的眼線,結果居然還是沒能預知到此次災變的發生,這就實在有些奇怪了呀,倒也不知這群人平日裡究竟是在監察些什麽東西呀?”
“嘶…想不通,真是想不通。”白蒼雲敲著腦袋,露出一副糾結的神色。
馮懿昭見勢不對,看那遲延橫眉豎立,白蒼雲閑滿自得,生恐他二人又以此發難,於是拍了拍手,趕忙打了個圓場:
“兩位,跑題了。”
遲延哼唧一聲,又正身坐好,而那白大人卻好似佔得了什麽便宜,一手端起桌上尚且微熱的的清茶,輕嘬了一口,聲音倒是格外的清亮,但也不知道他究竟喝沒喝出點東西。
“白大人雖說考課官吏為你所長,但也請分清場合,太后在此,我亦在此,這裡不是你吏部門庭,沒有叫你便不容置喙。”
“清楚了嗎?”少年國師看著眼前的這位滿目皆白的老人,偏頭一笑,輕聲問訊。
白蒼雲咳嗽了一聲,看著端在手中的那盞清茶,趕忙又往唇邊送去,觀其面色一般無二,但托茶的那一手仍是微微有些顫抖。梁上的那陸迢看至此處,連連拍著手掌,同時深深地點著頭,顯是很是滿意。
“遲大人,請您繼續。”少年國師轉而一笑,又衝那遲延說道。
遲延輕輕點了點頭,同樣報之一笑,又道:
“遑論那物事究竟像些什麽東西,也不必說其究竟緣何而來。現下首重之事,便是該有何人接手這善後之事,把那東西給收拾乾淨。”
說著,他又另外從懷裡摸出了一封已經啟封的書信,抽出其中的打皺的信紙,夾在兩指之間,緩而又道:
“西齊那邊已經給我傳來了消息,就像是我們之前說的那樣,在救人一事之上他們已是出力頗多,要是再直接順手就將那東西給處理了,天下人眼裡便是更會認定劍南歸屬上,會更加親附於西齊,他們不願掙這份便宜,覺得不甚值當,更怕明眼人不齒。“
“所以,希望我們還是能夠派遣些人去,協同了消此案。”
遲延一語言罷,忽覺無比的暢快,想來應該是很久都沒把憋在腹中的話一口氣給說完了。他展眼一望,轉而看向眾人。
“諸位大人,是否有合適的人選推薦呢?“遲延又補了一句。
眾人眼下一亮,眸中驀然清明,往時的那一派渾噩虛妄一時散盡,一個一個爭相躍身而起,生怕晚上一步就插不上話。
“在下舉薦禮部員外郎尹柯禮,此人學究天人,深謀遠慮遠過常人,下官相信他一定能夠勝任這份職務……“
“下官舉薦吏部員外郎周震, 此人……”
“下官舉薦……”
……
陸迢兩手交疊枕在腦後,翹著二郎腿,抬眼看著近處的一隻正在結網的蜘蛛,聽著耳畔忽然喧嘩起來的眾人,苦笑了一聲,心中暗想:
“這便是我朱紫江山,社稷肱骨之臣嗎?真是令人害怕呀。”心念及此,他又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叮叮叮……”
裡面的那位太后似乎也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把那石磬連著敲響了好幾次,等到內侍起身喝止,喧囂逐漸壓下,她才繼而又道:
“哈……”太后似乎是打了個哈欠。
“西齊那邊來的是誰?“
“申辰。“遲延拱手說道。
“呵,竟是把自家的國師都給送來了。”
那太后冷笑了一聲,剛才爭相發言的那些官員莫名的感覺周遭的空氣都冷下了不少,一時間懊悔無比先時的爭論。
“既然人家都這般看得起我們了,那我們也自然不能失了風度。”
內堂深處的那位太后輕輕一笑,接著又要說些什麽,那少年國師便趕緊接過話茬,說道:
“貧道可不想趟這趟混水。“他同樣拱手,傻傻一笑,顯得極為恭敬。
“欸,本宮有沒有叫你,你又何必如此抗拒,”
“而且本宮想叫的本就不是你。”
“我朱紫一國又不止你一位國師。”
……
……
(我胡漢三又回來了!!!耶?,又水了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