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天司裡的那位亦是不能。”

　　少年國師微微一笑，還不待裡面的那位太后繼續說下去，他便是從中將其打斷了開來。

　　太后聽罷了他說的這話，此下就沒有再繼續追問，陸迢也漸而起身，緩緩地伸了個懶腰後，又展眼望去，那裡面倒也不知是施了些什麽奇妙的手段，茫然之中什麽也不見，眾官也只是略略聽見裡面的那片深沉墨色之中傳來了些陶瓷器物碎裂的細微聲響，似乎是這玩意兒平白承受了某人的怒火。

　　“為什麽?“太后輕輕地呼了一口氣，捋順著氣息緩慢地又說道。

　　而堂前的數十名的官員也是有此一問，但此時無論是張狂如遲延，陰詭如白蒼雲一般的人都是沉靜了下來，靜靜傾聆著兩人的對談。

　　“正如是這座皇城離不開我一樣，那座高聳入雲的摘星望月樓也同樣離不開他。“

　　“至少現目前是這樣。“

　　國師仿佛是對自己的回答很是滿意，一語言罷，他表示十分滿意地對身邊的馮懿昭深深的點了點頭，而觀者同時也是衝他無奈地一笑，隨後頷首輕點，以示讚同。

　　“那這…該如何是好呢。“

　　太后沉吟半晌，又有此一問，但在敘述的語氣之上卻只有無盡的平淡，就像是……

　　“小臣覺得太后心中已是有了人選，又何必多此一問。“

　　少年國師長身而起，拜首躬身，該做的禮數此刻竟是一樣都沒有丟下，但他的這副恭謹的模樣反是讓在座的諸位更加地有些不安了起來，一呼吸間顯得格外地緊促，就像是破洞的秋褲，迎風飄蕩，振振作響。而此下就只有房梁之上的陸迢深深地看向了那位國師高高隆起的後背，心中暗道:

　　“這招不錯，以後我也找人來試試。”

　　“左右兩位國師既不能出城，同時又不能讓我朱紫國失了風度，而且還要實力過硬能鎮得住場面。”

　　“思來想去，煊赫城中也就只有這一位了吧。”

　　少年國師娓娓道來，言語詳敘，宛如微風拂波，蕩起陣陣環轉的漣漪。雖然他說到最後時仍是留下了一道懸念，但聽到了這裡在做的眾多官員哪個又不是已經了然於胸了呢，就只差脫口而出那個名字了。

　　“李行止啊……”

　　“就是不知道他現在在不在京城裡面了。“太后長歎一聲，語色微微有些悵然。

　　馮懿昭立身站起，正欲開口，一道橫空而出的聲音卻先行一步傳了過來，

　　“在的在的，就在前幾日馮尚書的壽宴之上，我才見過了他一面呢。“

　　音聲落下，如投石入深淵，無人回應，空寂的有些可怕。

　　原因無二般，因為這一段話是從珠簾之外傳過來的，而開口的那人此刻也是有些尷尬，悻悻縮回高舉過頭的手肘，緩身又欲坐回·。

　　“讓你坐下了嗎?“國師面色一沉，微微有些不喜。

　　那人還未徹底坐下，屁股也仍是懸在半空，聽過了這話一時間左右不是，於是隻得一手抓住桌沿，避免不留神就跌了下去。

　　“這裡幾時又輪到你開口了，且安心記好你們本家的筆錄就好了。”

　　他說完了此話，又轉而看向對視而坐白蒼雲，又道:

　　“白大人還請管好你屬下的人，不然自身的乾系還沒有撇乾淨，又落得個治下不嚴之罪。“

　　白蒼雲面色霜重倒也沒有正面回答他，目光一動又凜凜地灑到了管不住口舌的官員身上，沉聲低喝道:

　　“還不快些坐下，還嫌不夠丟人麽。“

　　那人的雙腿此時也已是僵持地有些酸麻了，結果恰好聽到了白蒼雲的這一句，連連應聲，一屁股跌坐了回去。

　　“呵……”

　　內堂深處又是一聲輕笑飄來，時值兩名大元的發難，在座之人又有誰敢在此刻作聲呢，所以開口的自然就只能是那端坐簾後的太后了。

　　“既然人在京城那就好辦了，韓煙。”笑畢，她又叫到了一人。

　　“在。”那人應過，聲音也是自內裡傳出，想來便應該是她的身邊人了。

　　陸迢再次深深看去，眼中的黑白清晰且可見，但卻難教人窺視其心。

　　“朝議之後，你立刻去渾天司告知這位副司，道明其中原委。”

　　“是。“

　　那韓煙又應了一聲，隨後眾人耳邊便落下了一片風聲。四下的窗戶此時具是緊緊關閉著，若有風聲，便只能說明是有人離開了。但眾人又根本沒有看清她離去的痕跡，只是嘖嘖稱奇，互相輕聲說著些褒讚的話語。陸迢沒有變換視線，依舊冷冷地盯著那處。國師與馮懿昭相視了一眼，而後撚起鬢邊的發絲，眼皮微閉，柔聲說道:

　　“韓姑娘嘛，倒是不錯，”

　　“只是……”

　　“只是還遠不及國師你沉穩。“太后調笑著說道。

　　“哈哈哈，太后謬讚了。“

　　少年國師大笑著回應了一道，轉頭又看向那神色不寧的白蒼雲，於是說道:

　　“白大人，之後要隨李副司一道前往的數位下屬官僚，還是得由您親自調配，太后才可放的下心來呀。“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白蒼雲擦了擦汗，生硬地笑過。

　　刑部的那位皋大人見此情形，沒有說話，隻冷冷地哼了一聲。

　　“那遲大人你看南明河一事若無再多疏漏，就直接讓楊公公批紅過了吧。“

　　國師一手撐住臉龐，繼而又問道那工部尚書遲延。

　　“還有就是那隻謝家的鴻雁，鴻臚寺那邊我也會讓人去與它的本家接洽，就正如先前說的那般，大不了再賠給他幾座靈脈，想來他們也不會再有更多的話說。”

　　““瑾聽國師與太后的吩咐便是。“遲延揖手，面色如水。

　　“嗯，而至於禮部的擔憂，想必曹尚書已是已經坐定了打算，不過在下還是要提醒上一句，即使春闈在即，主考官員的名目也請及早送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禮部的曹大人沒有多余的話，只是一個勁的陪著笑。皋大人也依舊看不過眼，依舊是一聲冷哼。

　　“刑部的事情，難道皋大人就不打算和諸位好好談談嗎?“

　　國師矛頭一轉，驀地又轉向了他。

　　“談些什麽?“皋大人眉頭一挑，反問了一句。

　　“難道連日以來刑部都沒從那幾位被抓住的刺客嘴裡問出些什麽嗎?“國師笑意上浮，同樣反問了回去。

　　”要不你來?“

　　那皋大人橫眉豎立，一手攥捏成拳砸向了身前的木桌，而隨之一陣煙波激起，正身朝向那少年國師的方向遊掠而去。

　　“欸，“國師擺了擺袖子，散開了那道來勢洶湧的煙波。

　　“小道也只是說笑而已，只是若是真的問出了些什麽，還請大人放到台面上來講清楚，以免產生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哼。“皋大人伸回了那隻砸向桌面的手，輕哼一聲，轉頭別過了視線。

　　“哈……”裡面的那一位似乎是打了個哈欠。

　　“平世，要是沒有什麽別的事情了吧，本宮就先回了。”說罷，她又敲了一聲石磬，其中聲色依然清冽無比。

　　往先的那位公公，也再次起身，

　　“諸位大人們，可還有什麽要議的嗎?“

　　他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臉上劃過，長久無言，他便端起了一方玉璽在身前的折子重重地印了下去，隨後作揖拜首，眾官也隨之一同而起，齊聲說道:

　　“恭送太后。“

　　內堂深處沒有傳來回音，只有一道整齊且輕小的腳步在眾官耳邊漸行漸遠，直至完全不見了聲響。

　　陸迢拍了拍手撣去了手上並不存在的塵灰，然後看過了底下的眾人，輕呼一聲走了，便捏了個手訣，身形霎時又如遊絲般散開。

　　“諸位大人們，我們也走吧。”國師收了禮儀，又整理了一下衣冠，www.uukanshu.net 又道。

　　眾人各自相視一眼，點了點頭。

　　國師與馮懿昭又各自扶將著遲延的一手，把他慢慢地從長椅上拖了起來，而他本人也是悻悻然一笑，不敢多說些什麽，只是一味的致謝。

　　而余下見者也都是輕輕的一笑，倏然便消解了之前朝議上的那份不安。確實，說到底也不過只是政議不合，相互間也並沒有什麽苦大仇深。

　　國師攤了攤手，眾人提步前行。簾外的一人同時間推開了殿門，黑麻的廳堂之內霎時就亮堂了起來，甚至依稀可見腳下的地板上緩慢升起的煙塵。

　　“諸位大人先走，我們三人來斷後。“

　　那少年國師半開玩笑地對著那些官員說到，眾人聽後大笑，而後又齊身越過了他們三人。

　　“走吧。”看著數眾官員漸行遠去，國師又衝著余下的這二位扭頭說道。

　　兩人點了點頭，先後跨過了那台高高的門檻。

　　“要幫忙嗎?”馮懿昭似乎是意料到了什麽，莞爾一笑，看著他又說道。

　　“不必，你先扶著遲大人下了這長階，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馮懿昭也沒有繼續堅持，低聲應過了他，便側身又將遲延的一隻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頭。

　　“辛苦馮大人了。”

　　“沒有的話。”

　　國師一手附上門檻，看著那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談著。沒來由的，他又朝著身後望去，望斷了那層珠簾，看向了那段橫梁，輕聲一笑，沒有再說些什麽。

　　事如風雲，風吹即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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