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逸已經做好了聽一個悲慘故事的準備,可聽見關玟洛用那樣平靜的語氣講述出來時,心難免抽痛了一下。
“張新蘭死於車禍,就在淨樂區的金元大酒店前的十字路口,一頭撞向了迎來的公共汽車。我調看過那裡的監控,她反抗著張峰的拖拽,寧死也不願意再走進那家酒店。”
“毛興年以為她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直接瘋魔崩潰,多次嘗試自殺。有一次送他去醫院的路上堵車,被迫改道張新蘭出事的路段,癲狂的毛興年突然安靜,之後就沒有再鬧過自殺。”
“在這之後,張峰放走了周良辰和毛興年,奇觀教育已經有了一定的影響力,不再需要我們這些知曉內情的人。分開後我們再沒有聯系,直到回國那天,看到那篇帖子,我才重新找到毛興年。”
關玟洛的咖啡已經見底,隻留下一杯冰塊。侍應生貼心地為她續杯,輕手輕腳地走開,給三人留下足夠隱私的空間。
這個故事比譚逸想象得更為悲傷,唯一猜對的是,毛興年身上的女靈是因為愛他所以附在他身上的。
毛興年突然發狂自盡,這件事譚逸一直沒想明白。按理說,被怨靈附身的人會因承受了大量的怨氣情緒低落,悲觀抑鬱。
但毛興年的情況並非如此,怨靈附體時他的言行舉止都很正常,反倒是怨靈離體後突然狂躁。
譚逸想了很久,得出了一個比較靠譜的結論。
怨靈的本質就是承載怨氣的靈體,靈體負載了怨念後無法轉生。這說明靈體本身就是怨氣的載體。除了靈體,人體也是怨氣的載體,所以靈體附體在怨念強烈的人身上時,可以汲取人體的怨氣充盈自己。
附在毛興年身上的靈體吸附了本體的大量怨氣,讓他長期維持正常。那天靈體離體與他對話,元氣大傷,造成了短暫的沉睡,於是毛興年再次失控,出現了強烈的自殘行為。
這也能解釋譚逸聽到的那句:“救救他。”
是張新蘭的靈想要救贖心愛之人的聲音。
人活著時心存怨恨,死後必會成為沒有意識的怨靈,張新蘭遭受了那樣絕望的待遇,竟然還能有意識地保護毛興年,可見她死時心中並無怨恨。
那個姑娘,只怕從心底裡將死亡當做了解脫。
“後來領養吳韻涵的家庭出事,她又有嚴重的自閉症,無法與人交流,也沒法賺錢養活自己。我是三年前在宿一區考察時,在乞丐堆裡碰見她的,那時她被其他乞丐排擠欺負,渾身的傷。”
“我給她買了房子,一直接濟她,總之我們幾個,死的死瘋的瘋,只有我跟周良辰過的還不錯。他現在是蝴周周的總裁,我常購買蝴周周的商品也是為此。”
季從安抿著唇,眼神一直停在關玟洛臉上。在那些他自以為青春懵懂,無憂無慮地日子裡,關玟洛正在經歷著難以想象得煎熬。
他從前不懂關玟洛的孤僻與冷漠,現在他懂了,卻覺得心口沉悶。
還有難掩的心疼。
見狀,關玟洛輕笑:“你不必這樣看著我,跟他們比起來,我已經很幸運了。關家對我很好,給了我優質的生活和親情的關愛,所以,大可不必將我當做可憐人。”
季從安嘴硬:“我只是在認真聽你講故事。”
關玟洛不願與他爭辯,轉頭看向譚逸:“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故事已經聽完,真要說起來,譚逸該問的都問過了,猜測的事也得到了驗證,
但譚逸還有一個問題想問她。 “你知道一本名叫《辜負》的小說嗎?”
關玟洛並不回避這個問題:“看過,雨晴告訴我這件事了。書裡的第一個案子與張峰十分相似。”
“那關於藏屍體的手法,也是真的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那個廢棄工廠,我離開後就再也沒回去過。”
“那個廢棄工廠在哪兒?”
“淨樂區,你想去看看?”
譚逸看了看季從安,季從安點了點頭道:“應該去看看,可以確定書中的內容是否真實。”
“好,我可以帶你們去。”關玟洛將咖啡一飲而盡:“但是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們,那個廢棄工廠已經被瀚海買下,今日剛好進行爆破拆遷,如果去的晚了,就什麽都找不到了。”
“啊?”譚逸拿叉子的手微微顫抖:“可是我還什麽都沒吃呢!”
“先別吃了!”季從安拎起譚逸的領子就往外走,並自然地接過關玟洛的包:“洛洛,你開車。”
關玟洛愣了一下,沒有拒絕。像她這樣的人,無法拒絕別人對自己的好意,更何況對方是季從安。
誰能說她對季從安不是念念不忘呢?
關玟洛讓侍應生幫譚逸打包了食物在車上吃,譚逸感激涕零,坐在後座吃得眼睛都睜不開。季從安坐在副駕駛,坐得有些拘謹,眼神不住地瞟向左邊。
感受到身邊的目光,關玟洛有些臉紅,微微挺直了腰板,故意不看他。這倆人都屬於嘴硬被動型,上學時候有一股衝勁,能鼓起勇氣說說話,表達心意。現在就只能沉默著用余光打量對方。
很快到了淨樂區邊緣的廢棄工廠,沒有想象中的爆破煙塵,這裡拉著警戒線,警燈閃爍著,警員將所有的爆破工人圍在門口,正在逐個問話。
“出事了。”關玟洛低聲說:“你們兩個先在車上等著,我過去問問。”
關玟洛是關家的女兒,自己家工地出事去問問合情合理。但季從安有點待不住,他搡了譚逸一下:“走,咱們也下車看看。”
譚逸吃完最後一塊牛排,滿意地擦擦嘴。“老季,嫂子讓你在車上等著,你就乖乖等著唄。”
“愛去不去。”被揶揄,季從安瞪了他一眼,自己下車朝警車走去。
勘察科用擔架抬出了什麽東西,季從安躲在車後,從窗縫偷看。擔架用白布蒙著,看不見下面是什麽,但根據輪廓能看出隱約的人形。
警員將擔架放在車上後又回到了工廠裡,車門沒有關,季從安快速地溜過去,掀開白布看了一眼。
竟然是一具白骨。
這白骨的顏色淡黃,看著很新,不像是死了很久風化成白骨,而是被人工處理過的,手段極其殘忍。
看骨骼結構和盆骨形狀,是個女性,大概二十三四歲。
季從安心中一凜。
余光瞄到關玟洛回來, 季從安也不再耽誤時間。又草草地看了一眼頭骨就回到車裡,他步子大,剛好和關玟洛一起回來。
“什麽情況?”
關玟洛捏捏鼻梁,歎了口氣。
“是負責爆破的工人,處理電路時發現了一個冰櫃,冰櫃裡放著一具白骨。警司現在在調查此事,工廠拆遷的事要延後處理。”
“白骨?!”
“我看到那具白骨了。”季從安扶了扶眼鏡:“女性,二十多歲。”
被剔成白骨的事,季從安不敢說。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二十多歲,該不會是吳韻涵吧。”
此言一出,季從安和關玟洛皆是一愣。
關玟洛:“不會吧,她失蹤不過幾天,怎麽會變成白骨呢?”
季從安卻不敢說話,他不停地用眼神示意譚逸不要說。從他看見白骨的那一刻起就有強烈的預感,這就是吳韻涵。
他不能說,如果關玟洛知道吳韻涵如此痛苦的死亡,該有多難過。
可譚逸卻絲毫沒接受到季從安的信號,繼續問道:“吳韻涵有什麽特征嗎?比如牙齒,或者骨頭上的傷?”
“這麽說,她的右手食指骨折過,張峰沒帶她看醫生,就有些長歪了。”
季從安心頭一凜。
方才那具屍骨的右手食指的確有些歪斜,偏向外側,像長歪的小樹一樣。
這種無名屍體都會公告認領,認領人將會得到詳細的驗屍報告。
季從安憂慮地看向關玟洛。
他該怎麽瞞住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