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長須微胖的中年官員,正是廬州府的頭號父母官,知府大人包長卿!
此刻,他手按青銅知府官印,神識瞬間展開,覆蓋了整座廬州城。
天空中似乎出現了一雙看不見的眼睛,冷冷俯視著獬豸衛衙門與明教寺。
按大奉朝廷的法令,文人若想做地方官員,除了書生文意外,不得修煉其他法門。
這是製衡之法,防止強者為官割據一方。
但這並不意味著地方官員沒有自保之力。
只要執掌官印,他們在轄區內就能擁有強大的力量。
此刻,青銅知府印在手,幾十萬百姓的民意匯於一身,廬州地界的山川草木也須聽知府之令!
包長卿,便是大奉朝廷在廬州府的第二位神通境戰力!
此時包知府“看”到明教寺的千年香火之力飄到獬豸衛衙門上空,立刻知道不妙。
心念一動,他連人帶印,直接消失在了府衙中。
……
獬豸衛衙門,三重大陣內。
牛剛之前雖不清楚謝必安的意圖,不知他為何拚著受傷也要飛到大陣邊緣,但現在望見隨風飄舞的破布,以及飛入雲端的佛文,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他急忙喊道:“增強大陣隔絕之力!”
控制陣法的獬豸衛得令,七彩光罩表面立刻光華大盛,又仿佛套上了一層透明琉璃,晶瑩剔透,將一切外界的力量隔絕了出去。
但是令牛剛大吃一驚的是,遠處飄來一股淡金色的氣流,竟然無視了三重大陣的隔絕之力,甚至都沒有受到半點阻滯,輕飄飄地就透了進來。
香火之力,乃是無形無質的信仰之力,與靈力不同,除非有專門的精神類隔絕陣法,不然無法阻擋!
正躲在黑牢一層的老僧見狀,微微一笑,從破碎的牢門中躍出,將空中的香火之力盡數吸入體內。
瞬間,老僧周身金光大盛,燦爛的光輝耀眼奪目,透露一股神聖的氣息,隱隱似有莊嚴的誦經聲在所有人耳畔響起。
牛剛自然知曉這老僧的身份,當即臉色大變,縱身一躍,從十丈高空撲下。
足訾法身龐大的身軀轟然墜落,如同泰山壓頂,要趕在老僧恢復實力之前,將其壓成肉醬!
可惜,牛剛低估了對方的恢復速度。還在空中時,就見老僧全身盡染金色,甚至連須發都光芒閃閃!
老僧穩穩當當地站在地面,氣勢深沉如不動明王,金色的雙掌上托,硬生生接住了牛剛從天而降的恐怖攻勢。
轟!兩人撞在一處,老僧腳下堅硬的石磚如蛛網般寸寸皸裂,在巨大的力道之下雙腿直接插進了地裡,一直沒到膝蓋處。
但即便如此,他身形依舊穩如泰山,雙手托住牛剛的雙拳,紋絲不動!
牛剛的足訾法身如上古凶獸降世,一拳之力連小山都能打爆,又借了居高臨下之勢,但卻被老僧安然無恙地接住了!
這是羅漢金身之威!
見老僧已經恢復了戰力,牛剛有些慌了,仰頭大吼一聲,“助我!”
“來了!”話音未落,長須微胖的知府包長卿便已現身陣內,手托青銅官印,神情肅穆威嚴。
低頭望一眼金身熠熠的老僧,再扭頭看看白衣飄飄的謝必安,包長卿長眉緊蹙,發現這二人他都不認識!
神通境的高手可不是大白菜,整個江北道七府也才幾十人,包長卿基本都見過,但這兩個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沒等包知府問話,
牛剛就直接喊道:“這白衣青年乃是邪修,想要破壞黑牢、劫走囚犯! 包大人,務必將他拿下!”
包長卿一聽,臉立刻沉下來,嚴厲地瞪著謝必安。
謝必安也沒打算說話,就今天這陣勢,解釋什麽都沒用,先打贏了再說!
體內骨骼響動,他用靈力接上了斷裂的臂骨和肋骨,隨後白衣一振,主動衝向了包知府。
這位長須官員舉起青銅大印,威嚴地喝道:
“吾乃廬州府知府包長卿!此方天地,聽吾號令;廬州百姓,不得悖逆!”
話音一落,謝必安頓時感到,整片天地都開始與他“作對”,鼻間空氣變得稀薄,周身靈力也加快了溢散的速度,不停消耗著他的狀態。
被天地敵視,這種無形的壓迫感沉甸甸地墜在心頭,也在影響著他的發揮。
“可惜,我來廬州不久,還沒來得及上戶口,不用聽你的號令。”
這種程度的削弱還不足以致命,謝必安揶揄了一句包長卿,同時繼續向前突進。
沒有裝備的他,不可能與一個官員遠距離鬥法,此刻不得不化身刺客,想要切一波脆皮。
包長卿自然不會讓他如願,官印一動,直接扭曲了附近的空間規律,輕輕後撤一步,便如縮地成寸一般,驀地退了數丈遠。
謝必安卻是越衝越慢,與包長卿的距離在不斷拉大。
另一邊,牛剛和老僧早就開始了激烈的緊身肉搏,兩人都是近戰莽夫,打得地牢附近磚石碎裂,煙塵漫天。
牛剛大,老僧硬,二人倒是勢均力敵。
三重大陣操控著萬道靈針,先是瘋狂攻擊移速較慢的老僧,結果發現靈針射在羅漢金身上,效果連刮痧都不如,於是調轉矛頭,重新對準了謝必安!
白無常立刻壓力大增,三重大陣的攻勢對神通境強者都是不小的威脅,牽製了他的大量精力。
而包長卿在遠處優哉遊哉,利用青銅官印不斷壓製他的狀態,同時施展書生文意,幻化出千軍萬馬,攻擊謝必安的神魂。
包長卿不僅是正四品的地方大員,還是廬州有名的學者,修煉多年的書生文意以假亂真,完全不是文芳閣那幫放浪學子所能比擬的。
中乘法寶“正心佩”不在身邊,謝必安只有“歎厭術”能排解負面的思緒,卻擋不住直接的文意攻擊,一時間神魂產生了強烈的刺痛感。
這幫人不講武德!又是大陣又是官印,欺負我一個手無寸鐵的白無常!
謝必安很氣。
雖然倚仗著深厚的修為,還能堅持下去,卻是難以逆轉劣勢。
這樣耗下去,並非長久之計。
心念一動,在激烈的戰鬥中,一道神識傳音悄悄飛了下去。
很快,越獄小組的第三名囚徒——妖嬈女子從黑牢門口走出,瞅準機會出手了!
妖嬈女子的幻術手段詭異霸道,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神通境強者一不留神也要中招!
不多時,包長卿眼神一陣迷茫,忽的將官印對準了三重大陣的陣眼位置——
“廬州百姓,聽吾號令,不得操控陣法!”
陣眼那裡,十幾名獬豸衛正全神貫注地操控大陣,其中不少是廬州人,頓時都乖乖地聽了知府的命令,雙手直接離開陣盤。
嘩——三重大陣光芒劇烈閃爍,時明時暗,瞬間處於崩潰的邊緣!
僅憑剩下幾名不受影響的獬豸衛,根本無法駕馭如此龐大複雜的陣法!
“糟糕!”幻術的效果轉瞬即逝,包長卿立刻回過神來,轉頭怒視一眼妖嬈女子。
妖嬈女子白眼一翻,受到神魂之力的反噬衝擊,直接昏了過去。
她可不像老僧,剛出來就得到香火之力的加持,在黑牢裡關了多年,實力早就十不存一,能迷惑包長卿片刻就已是極限。
但這片刻功夫,就徹底扭轉了戰局!
因為謝必安早有準備,在大陣失控的瞬間,就像一隻快樂的小小小小鳥,擺脫了陣法的束縛,自由自在地飛了出去!
“此方天地,禁止飛行!”包長卿趕緊一舉知府印,要阻止白衣青年逃脫。
但謝必安卻懸浮在半空不動,譏諷地看著知府大人,“你以為我要跑?不狠揍你們一頓,我是不會走的!”
衣袂飄動,靈力鼓蕩,他要召喚自己的裝備!
該怎麽召喚好呢?這個難題頓時讓謝必安有些苦惱。
如果他是一名帥氣瀟灑的劍修,高喊一聲“劍來”,那逼格自然是拉滿的。
而像前朝將軍李陵那樣使弓箭的,一聲“箭來”,效果也差不多。
但是謝必安不同,他的寶貝可多了,哭喪棒,勾魂索,靈白弓,白羽箭,四元命簽,正心佩……亂七八糟的什麽都有。
光喊其中一個肯定不行,而且“棒來”這種話實在有辱斯文。
時間緊迫,他隻好長嘯一聲,朝著城隍廟的方向高呼:
“牛逼666,我的寶貝!”
嘯聲遠去,城隍廟內,白玉儲物腰帶“二十四橋明月夜”聞聲而起!
腰帶化作一道白光,如同長虹貫日,直奔黑牢上方的謝必安而去。
雖然不明白“牛逼666”為何物,但是眾人都能猜到白衣青年在召喚法寶。
獬豸衛們頓時心頭一跳,這家夥,赤手空拳就已經這麽生猛了,拿到裝備那還了得?
正在和老僧激情互搏的牛剛趕緊指揮道:
“擴陣!把大陣面積給我擴充一倍!”
同時包長卿也打出了完美的配合,手托青銅官印,威嚴地喝道:
“此方天地,禁止移動!”
他直接來了手狠的,附近所有人都別挪地方了,全都讓大陣關進去!
三重大陣隔絕一切實物,哪怕是強大的玄寶,一時半會也飛不進來。而謝必安被再度困入陣內,依舊是甕中之鱉!
可惜,謝必安計劃妥當,自然不會讓這幫人如願。
此時,城隍廟裡早就沒了香客,百姓們害怕黑牢大戰的驚天聲勢,紛紛跑回家中避難。
高大的城隍神像背後,曹老頭依舊睡在躺椅上,只是懶洋洋地翻了個身。
後院房間裡,書桌上擺著的一方的翠胎冷玉方印,驀地動了!
方印嗖的一下出了房間,速度極快,眨眼間便追上了白玉腰帶,來到黑牢附近。
翠胎冷玉方印無視青銅官印“禁止移動”的命令,裹挾著腰帶徑直飛入謝必安手中。
包長卿驚愕地望過去,余光一撇,隱約看到了方印上鐫刻的幾個篆字:
鑒察司民城隍威靈侯!
“城、城隍印?”包長卿心中頓時大惑不解,城隍印怎會出現在此處?
眼前的白衣青年,難道是廬州府的城隍爺?
不,這不可能!
就在包長卿心中震驚的時候,謝必安舉起翠胎冷玉方印,遙遙對準了這位知府大人,樂呵呵道:
“包大人,這廬州府的父母官,可不止你一個!”
大奉王朝各道府州,知府與城隍共治,知府是“陽官”,城隍是“陰官”。
這是萬年來人間朝廷默認的規矩。
甚至一度,朝廷的每一名新任官員,到任前都需在城隍廟中齋宿。
上任日,更需在城隍前完成祭禮,請求城隍爺一起協助地方事務,方能順利就任。
有道是,吏竭其力,神祐以靈,各供其職,無愧斯民。
知府與城隍,同為當地的父母官;知府印與城隍印,都具有號令轄區的威能!
城隍印一出,似與天地呼應,受到來自四面八方光芒的映照,神光熠熠,華彩如虹。
哪怕是三重大陣的七彩光罩,也隔絕不了這璀璨的光輝!
“大印一出,如城隍親臨!”謝必安手托城隍印,接受著神光的沐浴,威風凜凜, 如同天神降世。
“包大人,你的官印,可以收起來了!”
包長卿臉色鐵青,托著青銅官印的左手不停顫抖。
天庭地府雖然已經失去了對人間的掌控,但是法度仍在,天地規則仍在。
哪怕廬州府的城隍爺再不管事,城隍印依舊具有不亞於知府印的絕對權威!
兩方大印的威力抵消,那他這位知府大人,就瞬間被剝奪了神通境戰力!
只剩下一手書生文意,用來打打輔助尚可,卻絕對敵不過道行深厚的白衣青年!
意識到形勢急轉直下,包長卿明智地選擇了暫時停手,沉聲問道:
“你是何人?為何有廬州府的城隍印?”
謝必安漂浮在空中,白色衣袂隨風飄蕩。
“本座乃廬州府城隍廟白無常!”
果然是城隍廟的陰差!
包長卿心情越發沉重,不解道:“州府衙門與城隍廟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何要攻打黑牢?”
謝必安正要吐露真相,下方的牛剛急了,一拳轟開老僧的羅漢金身,炸雷般的聲音響起,蓋住了白無常的說話聲:
“包大人,此事乃我獬豸衛的最高機密,莫要打探!”
說著他又朝遠方聲嘶力竭地喊道:
“你們兩個,別再看戲了!”
謝必安心中暗驚,挑眉望去——
西北方向,一名身著皂色道袍、須發斑白的道士禦風而來,長袖飄飄,仙風道骨。
南方,一名白衣文士輕笑著打開折扇,一步邁出,轉瞬便來到了謝必安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