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還要從先皇剛繼位開始說起。”岑國璋緩緩說起,“當時英王殿下,也就是我們所知的廢太子。他是先皇的嫡長子,好學崇儒,仁孝親民,在朝野口碑極高。甚至有傳言,先皇被立為儲君,就是因為穆廟皇帝看中了這個皇孫。”
“英王殿下眾望所歸,官民紛紛上表,請立他為儲君。沒多久,英王就被先皇立為太子。修國公和毗陵侯為了討好太子,千挑萬選,在江南選得一對國色天香的姐妹,名諱汪恬汪宓。”
“在送往京師的路上,妹妹汪宓性子剛烈,投河自盡,恰好被出京辦差的皇上,當時的東安郡王救得。於是,姐姐汪恬進了太子府,妹妹汪宓被東安郡王悄悄藏在府裡。”
這時汪置插話道:“耶耶跟我說,我娘親跟他是一見鍾情,無比地恩愛。到現在,他都忘不了我娘親,每年生誕忌日,都會派人去我娘墓前祭拜。他一直認為,我娘是天庭仙女下凡,現在已經回去了。”
“所以他還時常叫人寫青詞,焚達上蒼,求天庭降恩,放我娘親下凡,與他相見與瑤台。”
聽到這裡,施華洛和白芙蓉無不戚然,她們沒有想到,皇上居然如此癡情。
只是岑國璋目光炯炯,神情閃爍。等到三女情緒穩定,又繼續說道。
“幾年後,汪恬與太子生下一對女兒,汪宓也悄悄生下一個女兒。沒多久,成為眾矢之的的太子,被盛國公、長林侯等人聯手奸臣內侍構陷,誣蔑造反。那是一場驚動朝野的大案。太子被廢囚禁,很快就憂憤交加而死。汪恬也隨之病故。那次禍事,還連累了當時的皇后,太子的親母被廢,修國公、毗陵侯除爵。我老師也被貶去了隴右龍泉驛。”
岑國璋站在窗戶前,背著手看著外面。外面的太陽終於沉入地面,黑幕降臨洛陽城。
此時的洛陽,已無“行看洛陽陌,光景麗天中”的那種繁華,只剩下一句“洛陽何寂寞”。夜幕中,挑起的華燈有成千上萬,偏偏驅不散那份寂寥和凝重。
站在樓上,看不到西去潼關秦川的路,也看不到江淮東來的道,岑國璋感覺自己仿佛被歷史禁錮在這裡
他搖了搖頭,把這種荒謬的思緒從腦海裡趕走,轉過身來,繼續說道。
“汪恬所生的一對女兒,被人送至育嬰堂。後來姐姐被一戚姓人家收養,長大後嫁給韓苾的二公子。妹妹被一白姓人家收養。再後來養父母病故,她就被親屬轉賣,最後成了你,芙蓉。”
“姐姐,我還有個姐姐?”白芙蓉淚流滿面地問道。
“可惜她已經亡故了。”岑國璋看著她,目光閃爍地說道。
“你們不相認,說不得還是一件幸事。皇上,當時還只是東安郡王,被幾位奪嫡的皇兄欺凌,日子過得十分艱難,所以一直不敢給汪宓名分。”
聽到這裡,施華洛也明白了。為何汪置天生貴胄,進出宮禁自如,偏偏身份神秘,說不清道不明,原來原因在這裡。
“經過多年的奪嫡爭戰,先皇想要立皇上為儲君。在那個圖窮匕見的時候,有人想用汪宓和她的女兒為突破口,攻擊皇上,做最後一搏。汪宓為了保住皇上,就自盡了,隻留下年幼的女兒,也就是汪置。”
“我真名叫李嫣,只是這名字是他取的,我不喜歡。”汪置吸了吸鼻子,搽了搽臉上的淚水,“以後你們還是叫我汪置吧。汪,是我的母姓。白姐姐,也是你的母姓。置,小時候母親喚我的小名是芷兒。”
“我有姐姐,還有妹妹。”白芙蓉激動得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汪置拉住她的手,輕輕地安撫道:“姐姐,你願意認我嗎?”
“我為何不願認?從小我以為自己是孤苦一人,現在有了妹妹,為何不認?”白芙蓉流著眼淚說道。
“你願認我,那就好。姐姐,你我暗中相認就好,就不要聲張了。”
“為什麽?”
施華洛在旁邊勸道:“這裡面牽涉太多的宮闈辛秘,傳出去對天家聲譽不好聽。白姐姐,你看汪置,好好的公主身份,都沒有公開。”
汪置冷笑一聲,“我做那金絲籠裡的公主幹什麽?現在多好,自由自在的!”
她拉著白芙蓉的手,突然想到什麽,轉過身來,對著岑國璋,惡狠狠地大罵道:“你個王八蛋,就是我們家的克星!不知前世我們家欠了你多少債,要這世來還!”
汪置罵得很突然,施華洛和白芙蓉聽得莫名其妙。可是聽著聽著,卻聽出意思來。
白芙蓉成了岑國璋的妾室,汪置目前的處境也很危險,不知道哪天就會淪陷。她們兩姐妹,真的要全落在岑國璋的手裡。
所以罵他也是應該的。
汪置拉著白芙蓉的手,這對姐妹在一旁說著悄悄話。
此前汪置一直強忍著心裡的情緒,不跟白芙蓉相認。因為這裡面牽涉太多的東西。皇上的顏面,天家的名聲。一旦抖出來後對兩人的影響有多大,這都沒法去估算的。
而且她一直以為白芙蓉懷恨在心,不想認自己這個妹妹。這些年,皇家不聞不顧,坐視她在苦海裡沉淪,換成汪置也是滿腹怨恨。
現在好了,話都說透了。
白芙蓉性子極其溫善,有什麽過失都先從自己身上想。汪置這些年雖然有任世恩、陳皇后的寵愛,但身份尷尬,沒有親朋好友,兄弟姐妹。
突然多了一位堂姐兼表姐,其實也是十分高興的。
看著兩人在一邊嘰裡咕嚕,岑國璋把施華洛拉到另一邊。
“明天你和白芙蓉先走。”
施華洛眯著眼睛看著岑國璋,想從他身上看出什麽奸情來。
“看什麽!我一向光明正大好不好!汪置今晚就要回京師,她還有重要的事去辦。東寧島以後是聚寶盆,她要去京師幫忙運作下,把水師的權柄弄到手,那才算是萬事大吉。”
施華洛這才放下那副抓奸的神情。
“所以你剛才就那樣蠱惑欺蒙汪公子。”
“怎麽算蠱惑欺蒙?我是實話實說好吧。”
“呵呵,那些造船廠,槍炮廠,火藥廠,你怎麽沒說?”
“那些都是旁枝末節。這些都是配套設置,沒有新海船和槍炮,四海公會怎麽維持海路暢通,怎麽抵禦多如牛毛的海盜?”
岑國璋辯解道。
“好,你帥你有理!你就不怕汪公子哪一天知道真相,把這些全給爆出去。這一位,可比白姐姐有主見得多啊。”
“你知道她母親汪宓是怎麽死的嗎?”
“難道還有隱情?”
“當然有隱情。這件事任公知,你義父知,但他們是萬死也不會說出來。偏偏這件機密,被一位無關緊要的人無意間探知到了。然後又悄悄告訴了我。”
“什麽隱情?”施華洛問道。
岑國璋看了她一會, 附身湊耳過去,輕聲說了一句話。
施華洛的臉一下子白了。
“這...”
“不要聲張。”岑國璋瞪了他一眼,然後說道,“你和芙蓉明天出發,趕赴西安。澹然、孟堂、殊同他們帶著參謀局和錄事局,已經提前去了那裡,你們不用擔心食宿住行。我在洛陽,還要等一個人。”
“等誰?”
“一個很重要的人,”岑國璋答道,隨即又開玩笑道,“放心,他絕不是女人。”
施華洛冷笑一聲,“老爺是一家之主,做的都是軍國大事,我們這些小女子如何干涉。只是要提醒一下老爺,屋裡有四位了,這外面掛著一位姓汪的女公子,江南還有一位姓吳的姐兒,一顆心都掛在老爺身上,可不要再沾花惹草了。”
岑國璋舉手投降了,“好,我告訴你那人是誰。”
施華洛的眼睛眨了眨,臉上泛出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