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怎麽罵人呢?
這是朱驤第一反應,這是侮辱我啊,我要彈劾他……
可是轉眼之間他便沉默了,朱見深的這幾句真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其實這一段時間來,他朱驤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
錦衣衛到底幹什麽了!
他不傻,就徐有貞等人的所作所為,也就是景泰帝朱祁鈺要給太上皇朱祁鎮一個顏面,不然,這種事在史書上可以至少牽連三族,甚至是九族的大事,當然,太上皇朱祁鎮或許沒事,但——
朝堂上受牽連的人呢?
身為一個文官,其實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尤其是他的嶽父是於謙,能得到於謙的看重,並且還能俯身在錦衣衛的男人,一般都是心智堅毅而且心有大志的主。
這一切都建立在景泰帝朱祁鈺的身上。
可以說,如果景泰帝朱祁鈺失位,那麽第一個倒霉的定然是於謙以及他!
但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他,竟然在此之前,沒有得到任何的消息。
事情結束之後,於謙沒有說他什麽,景泰帝朱祁鈺也沒有說他什麽,只是默默的把王誠放到了東廠廠督的位置上,其意義對於朱驤來說,不言而喻。
他做錯了嗎?
朱驤有些落寞的說道:“殿下,也覺得我做錯了嗎?”
朱見深只是輕輕的搖搖頭,緩緩的說道:“我也不知道你做錯了沒有,但是我只知道一點,那就是錦衣衛失職了!”
“對於錦衣衛來說,結果才是最重要的。”
朱驤聽到這裡,緩緩的低下頭,的確,從這個方面說,錦衣衛不只是失職的問題。也就是這次政變有驚無險,如果說換個結果,那麽等待錦衣衛的或許只是換個指揮使,對於於謙來說,無非就是要留清白在人間,但對於景泰帝朱祁鈺來說呢?
對於大明朝來說呢?
“對不起,殿下,是臣錯了!”
朱驤不是那種煮熟的鴨子嘴硬的文官,師從於謙的他,其實在性格上也多有重合,比如有錯就認。
朱見深望這個其實在錦衣衛歷史上聲譽還不錯的指揮使,至於為什麽名聲不錯,那自然是行事符合文臣們的想法,可要說能力上講,也是有的。
一個外來人,能坐穩錦衣衛指揮使的位子,並且還能推行與錦衣衛風格相悖的作風,可見其人能力如何。
朱見深緩緩的說道:“玻璃作坊裡有的是殘次品,或許是透明度不夠的,也有品相不好的,這些東西,我可以少量的流出去,也可以交給你錦衣衛,不知道朱指揮使敢不敢接!”
朱驤一楞,這個好事,他沒想過!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更何況是錦衣衛這種機關,如果這一次不管好,那麽就一定有下一次,再往後,錦衣衛就有可能欺壓普通的商販,所以他才來,可他來,絕對不是為了這個生意!
“殿下,殿下,臣今日前來,不是為了……”
朱見深直接伸手打斷了朱驤的話,很是堅定的說道:“這事不是白給你們好處,我需要你們錦衣衛在蒙古以及關外所有探子的支持,我要在瓦剌和韃靼辦點事,這事你放心,叔父是知道的,你嶽父也知道的,你盡可以去詢問,如何?”
朱驤想了想,點點頭,緩緩的說道:“那不如,這事就讓李諳和駱冰兒來處理?”
朱見深聽到這裡,點點頭便笑了。看來這朱驤也不是那種頑固不化的主兒嘛,只要不是老夫子,那就好說多了。
看了一眼外面還沒有進來的李諳和其他諸人,朱驤壓低聲音的問道:“臣鬥膽請教殿下,敢問我錦衣衛的未來在何處……”
其實這話,犯忌諱的!
但他朱驤也實在沒有辦法啊,既然那東廠已然成為了景泰帝朱祁鈺的小可愛,那自己錦衣衛的未來只能賭一把放在皇太子身上了。
事實上,皇宮內的一些事,他也略有耳聞。
陛下想要一個龍種,這事,大家一致都覺得有點難呢。怕是可能只有景泰帝朱祁鈺陛下一個人覺得自己還年富力強,還年輕,還能搏一搏生個龍子出來吧!
朱見深卻只是微微的一笑,緩緩的說道:“剛才孤不是已經給你說了……”
看著朱驤的疑惑,朱見深又繼續說道:“前兩天有人給我講過一個典故叫‘重耳在外而安,申生在內而亡’,我不是太明白原因……”
“這大明朝內,文風鼎盛,那這廠衛自然是大家都不喜歡看到的,可問題是,國家又哪裡少得了廠衛?那文官與廠衛天然的對立,但如果有一天,這其中一方忽然把矛頭轉向大明朝的疆域之外,那剩下的一個,是不是……”
當然就成為主要攻擊對象啊!
更況且一邊是一心為國的文官統帥,一邊是宦官為首的皇帝鷹犬,孰是孰非,一目了然嘛!
朱驤站起身來,一個拱手,看似平常的作揖,卻代表著他朱驤的立場,然後轉身離去。
畢竟, 錦衣衛指揮使朱驤是不能跟皇太子殿下太長時間“密謀”的。
事實上,這事也是景泰帝朱祁鈺給他的一個機會,當然他不知道,這其實是枕邊風的威力,更不知道這是景泰帝朱祁鈺在辛勞苦戰疲憊之後的一個疏忽。
但,朱見深和朱驤便這麽借助一個小小的疏忽暫時組成了政治同盟。
甚至這個政治同盟都不包含朱驤的嶽父於謙。
朱見深笑眯眯的看著朱驤威風凜凜的離去,一大隊的錦衣衛也隨之離去,這是不需要避諱外人的,因為表面上是朱驤來肅清錦衣衛蛀蟲的,只是沒想到遇到了皇太子殿下,更加沒有想到這事是景泰帝朱祁鈺默許的。
所以,看起來是朱驤撞了一鼻子灰。可實際上的情況,怕是只有朱見深和朱驤兩人才清楚。
這是個聰明人呢!
朱見深笑著看著膽戰心驚走進來的李諳還有駱冰兒,笑著說道:“放心,李姑娘的面子,我還是要給的,叔父的話,我也不敢不聽,這事,我允了……”
這話一出,駱冰兒立馬就腰肢挺直了,然後妖嬈的就要走過來給朱見深斟酒,可朱見深卻又微微一轉說道:“可這事,算我與錦衣衛的合作,你們只能算是明面上的代理,明白嗎?”
這哪裡行?
老娘辛辛苦苦,為他人做嫁衣,這不符合我教坊司出身、京城花魁駱冰兒的青樓地位啊!
“為什麽?”
冷冷的看了一眼駱冰兒一眼,朱見深緩緩的說道:“因為朱指揮使是青天,我信得過他,信不過一個女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