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太過分了吧!
這置朝廷律法何在?
“殿下,那可是徐有貞?”
劉廣衡看了一眼旁邊的商輅、彭時和嶽正,發現他們三個人都沒有什麽表示,可自己卻不能如此,他身為刑部左侍郎,日後更是要接任刑部尚書,哪裡能做到視而不見?
更何況,這事與律法不合,與他的原則不符,身為朝廷大臣,見不賢豈能不諫之?
貶為庶民,流徙金齒,如果這都能做到無聲無息的就搪塞過去,甚至能在官廳水庫這麽大的工程之中為官一方,那還要朝廷律法做什麽?
朱見深點點頭。
“可他不是應該在金齒嗎?”
朱見深這個時候才轉過頭,淡淡的一笑,緩緩的說道:“我去求了陛下特赦啊……”
“這……殿下,這不合規矩!”
劉廣衡原本可以不說這話的,畢竟身為皇太子的朱見深能給他解釋,這已經算是很尊重他了。但身為聖人子弟,三綱五常的思維早已經刻入到了骨子裡。雖然說當初徐有貞的罪名沒有明說,可是大家都知道是因為什麽事!
天地君親師,能做出這種事來的徐有貞,按理說誅九族都不為過,當然要是換做太祖太宗也差不多就誅九族了,可是誰讓後來的皇帝一個比一個“英明”,所以,流放金齒依然是法外開恩了。
現在竟然還赦免了,這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嘛?
當然,說真的,流放之後,想要回家或者去別的地方也只有皇帝特赦或者普天大赦這一個辦法,從這個角度來說,徐有貞出現在這裡,還真是合法!
可正如劉廣衡說的是,合法,但是不合情,更不合規矩!
要知道這可是陰謀篡位呢,謀逆大罪,這都能輕罰,那大明律的威嚴何在?
朱見深深深地看了一眼劉廣衡,很是認可的點點頭,緩緩的說道:“克平你說的對,這不合規矩,可事實上,我問你,徐有貞涉嫌謀逆之事,可有真憑實據?”
“呃……”
小太子,你這心是不是長歪了啊,那太上皇就算是你親爹,這事也不能這麽論啊。這種大罪向來都是論心不論跡,就算是他想要迎立的是你親爹,到時候你仍然是太子,可這道理也不能這麽昧良心啊!
“那要是照殿下這麽說,那是不是以後所有的事都要真憑實據,呈堂證供?”
劉廣衡這差不多就算是為了自己心裡的原則要跟未來的皇帝鬧翻了,所以這話也是絲毫的不客氣!
朱見深反倒是點點頭,淡淡說道:“不然呢?莫須有嗎?”
劉廣衡聽到這裡,反倒是一時愕然,默然不語。
朱見深又繼續說道:“徐有貞固然是功利,官迷,一心想要往上爬,甚至是走歪門邪道,但是——”
“孟子說過,民為貴君為輕社稷為重!”
“這徐有貞在水利上有幾分才能,更是在治理黃河和運河上的功績也不容磨滅,利國利民!”
“僅這一點,我敢說,在山東等地的百姓心中,咱們那位內閣影子首輔的王文王閣老都未必趕得上這徐有貞,不要忘記了,當年這王文也曾去山東治理過黃河!”
看著四周以商輅為主的彭時、嶽正三人組,朱見深更是不在意的一笑,“這天下不是我朱家一家的天下,這朱家也不是只有皇考宣宗章皇帝一脈,宣宗章皇帝一脈也不是只有我父皇一個皇子!”
“諸位臣工,你們摸著良心想一想,
八年前,陛下登上北京城頭,抵抗蒙古大軍,隨後登基,這是不是與國有利?” “如果當年之事能合規矩,那麽八年後的當初,我父皇複辟成功,那又怎麽算?”
“嚴格說來,這只能算是我朱家家事,所以,我可以既往不咎,給他一個機會……”
劉廣衡皺著眉,許久之後才淡淡的說道:“那王驥王尚德和定襄伯郭登怎麽算?”
朱見深聽到這兩個人名,轉頭深深的看向劉廣衡,然後又從李賢、商輅、彭時和嶽正的臉上掃過,這才重重的說道:“孤可以允許你們功利心強,可以允許你們是官迷,可以允許你們不擇手段耍些政治手段,但是,你們要記住,誰要是敢拿國事當手段,誰敢拿人命不當回事,就別怪孤不念青史之名!”
“孤是要做太祖太宗事業的人,不會把一些腐儒的筆頭子看眼裡,所以孤也希望諸位未來的國之棟梁記住,國事為重,天下為公!”
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幾人,這應該算是自己對他們最大的敲打,就看他們能領悟多少了,不然這君臣不一心,自己登基以後,也不能整天跟朝臣們“鬥智鬥勇”啊,還是大家能有心一處使的好!
說完朱見深直接就下到甲板上,迎接著這不知道迎了多少裡的徐有貞。
徐有貞個子不高,又稍微有點胖,所以在登船的時候,就像是一個圓球,很是不容易。但好在身後有意隨從,長得倒是高大,用肩膀抵住徐有貞的腳底,這才順利上船。
上來的徐有貞急忙跪倒在地,很是恭敬的說道:“草民徐有貞拜見皇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事實上, 這話喊得就夠諂媚,這又不是大朝會,你拜見太子殿下,只需要來句祝福安康的話也就罷了,這上來就千歲千歲千千歲,還當你是朝臣在金鑾殿拜見太子呢?
朱見深倒是沒在意,只是一擺手,懷恩自然上前攙扶起徐有貞來。這徐有貞也是夠放得下身段,起身之後便對懷恩道謝。
正所謂禮多人不怪,現在的他可不是當年指點江山的時候。
“元玉怎麽這般提前來接孤啊?”
朱見深只是笑著便問道。
徐有貞半躬著身子說道:“張盛和雍泰兩位學習很快,現在已經能獨當一面,草民也就是還有一點點經驗,現在也只是為了他們查缺補漏,而且在工程的營造上,草民更是自愧不如,所以,當聽到殿下要來,便自告奮勇前來迎接……”
朱見深點點頭,這才短短半年多的時間,這張盛和雍泰就能把徐有貞的本事給學到家,也算沒有白浪費自己的期許,想到這裡,不由的看向徐有貞。
這可是他之所以在這裡,而且存在的價值,就真的毫無保留的教給張盛和雍泰了?
“那元玉覺得這官廳水庫如何?”
如何?
這小太子你一力作主推動的項目,您問我一個朝不保夕整天提心吊膽的戴罪之人?
徐有貞的神色沒變,可內心已經要罵娘了,但又不能不說,不由的開始思索該如何說出點不一樣的東西,以便讓皇太子殿下,也就是未來的皇帝對自己刮目相看!
我到底該如何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