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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城記事》第3章
  大約半刻鍾的功夫,到了日落時分,天漸漸黑下來,各茅屋裡都亮起了燈火,想是開始生火造飯了,木屋裡的人屠將手上的毛筆擱在桌上,起身向門外走來,嚴望騫緊了緊柴刀。

  人屠一隻腳剛剛邁過門檻,余光瞥見了門邊站的嚴望騫,還衝著他咧嘴笑著,稍稍一愣,便見他突然暴起,欺身迎面上前,一道寒光閃過,便覺得前胸溫熱,血液自喉嚨流下,沾濕了衣裳前襟,人屠雙眼死死的瞪著眼前的殺人者,心中想不通一個被綁來當作肉票,看似老老實實的少年出手怎的如此狠辣果決,他想用力將少年推開,但身上力量似乎隨著血液的流失也遺失殆盡,反而癱倒在地,用手捂著喉嚨上的傷口,卻止不住血液噴湧而出,想要出聲,費盡了力氣也只有喉嚨裡發出的嗬嗬如風箱般的聲音,死到臨頭心有不甘,渾身武藝卻擋不住有心人的突然格殺。

  嚴望騫也回瞪著倒地的人屠,眼中的冰冷令人膽寒,手上卻不閑著,他單手提起人屠的脖子,將他扔在屋裡,反手將門關起,靠在窗邊向外觀察。

  寨子裡的人不多,馬匹也不在馬棚裡,說明這班馬匪今日外出去做生意了,嚴望騫心中有些焦急,天色漸黑,馬匪隨時都有可能回寨,若是此時偷跑,很大概率會迎面撞上回寨的馬匪集團,到時候正面相遇,自己一人必不可能討到好處,但留在此地,人屠、老三老四的屍體早晚會被人發現,倒也不好處理,正想著,遠處的寨門一陣哄鬧,原來是未露面的二當家帶著一彪人馬做了生意回來了,茅屋中也湧出婦孺老少幾十人,面有喜色。

  當頭一人騎了一匹高頭大馬,白面無須,尖嘴猴腮,頭髮稀疏,指揮著眾人將財貨扔在寨子中間的空地上,等待盤點,自己翻身下馬,面帶狂喜,徑自直奔著木屋走來,嚴望騫心中一凜,趕忙從屋子另一邊窗戶翻身跳出去,反手將窗戶關住,貓在窗下牆邊,靜觀其變。

  幾息之後,寨子裡便一陣騷亂,人屠、老三、老四的屍體已經被人發現了,三人橫死房中,又不見了肉票,一想便知道是誰乾的,二當家陰沉著臉,從大當家房中走出來,看著眾人,

  “大哥屍體還是溫的,想來那小子還沒有走遠,甚至就藏在寨子裡,兄弟們分頭查看,三位兄弟死相淒慘,這人身手不弱,待見到人之後,不要意氣用事,敲響銅鑼拖住便可!”說完話,眾人答應一聲,便三三兩兩四散而去。

  嚴望騫心中一緊,額頭上汗珠流到了耳邊,如今藏身的地方不算隱秘,沒被發現還則罷了,若是一經發現,便免不了一番廝殺,對方人多勢眾,自己是定要交代在這馬匪窩裡了,想著便覺得冷汗涔涔,轉念一想,事已至此,到時殺賊只需乾淨利落的結果掉二當家,搶一匹馬,從寨子門口一路衝出去,心有定計,反而不慌了,就窩在屋後牆角陰影裡靜觀其變。

  夜幕降臨,最後的一點光也被吞沒,寨子裡成群結隊搜索了兩個時辰還是沒有結果,想是已經跑遠了,二當家心中焦急,本綁了肉票,又幹了一票大生意,想著回來與三位兄弟吃酒慶賀,沒想到是這個局面,山寨本就人心不穩,山下官府近些年來一直以懷柔政策對待,自然很多人都願意下山去討生活,畢竟沒有誰願意在山上乾這劫掠勾當,能正正當當的做人自然不願做那見不得光的老鼠,如今三兄弟橫死山寨,讓本就不好的局面更加風雨飄搖,想到自己本就長於武藝,而非經營山寨,二當家一陣氣苦,

這四兄弟本就不是重情重義的人物,只是因緣際會,於米倉山上落草為寇便稱兄道弟,現如今大當家已死,人心浮動,二當家這便生起了下山招安的念頭,心中稍一盤算便出門對眾人說道:  “搜了兩個時辰還無結果,想來那小子已經跑了,現如今已經不好尋人了”他伸手指向空地中央的財貨,“這幾年過來大家心裡也有下山招安的想法,如今大當家、三弟四弟身遭不測,山寨不穩,我也不說別的,大家今晚將財貨分了收拾收拾,明日便下山吧!”

  做出這個決定是簡單的,本也快要無法維持的山寨被嚴望騫推了一把,立時便分崩離析,二當家回了房間,他作為山寨的第二把交椅武力高強,分到的財物也最為豐厚,這些年的積攢下來,頗有些浮財,想著下山當個富家翁豈不美哉,收拾停當,突然愣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事情,將包裹放在了一邊,吹滅油燈,盤腿坐在床上,把長刀抽出,橫放在腿上,舔舔嘴唇,就靜靜的坐在床上,等著什麽。

  雖說山寨已經解散,明天天一亮便要各奔東西, 但今天畢竟死了人,多年來保持的巡夜習慣還沒有放下,十幾個漢子三三兩兩的時不時在寨子裡轉悠轉悠,人的精力總是有限,不多時便都靠在火堆旁邊眯了過去。

  嚴望騫在角落裡蹲到了寅時,腿有些發麻,眼看著巡夜的人好久不過來了,便站起身,舒緩了一下身上的不適,然後如一團影子一般從角落竄出,提著柴刀,腳步不慢卻沒半點聲響,寨子裡靜謐的連蟲鳴鳥叫聲都聽不到,他決定去殺人。嚴望騫不是上天派來懲罰罪惡的使者,他只是不忿,明天天一亮,這些人便可以披著良民的衣服與常人一樣正常的生活,但更多的原因還是他的腦袋挨了一棍子,還損失了一百多兩銀子,嚴望騫是個記仇的人,誰想殺他,他就可以殺了別人全家、全村、全寨。嚴望騫在茅屋之間來回穿梭,每個茅屋隻停留幾息的時間,每次從茅屋出來,柴刀上都滴著新鮮的血液,夜色讓嚴望騫分不清男女老幼,但是對他來說無所謂,他決定只要是這個寨子的人,都必須得死,斬草需除根,處理問題要不留後患,這一向是他的行為準則。

  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嚴望騫的事情已經辦妥當了,夜晚的寨子裡飄著濃重的血腥味,他將沾滿了血的手在褲腿上抹了幾下,抬手想要擦擦臉上的汗,沒成想汗沒擦掉,反倒是染上了幾道鮮紅,無奈的笑了笑,將柴刀插回腰間,掂了掂手中麻布包,裡面是幾十兩銀子和一張三百兩的銀票,然後滿意的向馬棚走去,西北的馬匹高大雄武,耐力不凡,此去天都,若是有馬作為代步工具倒是極為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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