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種煎熬，無論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

　　即使全身的肌肉早已繃牢，進入了戰鬥狀態，易橡的嘴角依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仍是一副悠閑自在，吊兒郎當的模樣。

　　沒人知道李曉東會作何反應。

　　鄭榛凝視著面前的黑暗，忽然慢慢放下手臂，將佩槍插回了腰間。

　　這小子瘋了嗎！冷汗涔涔，易橡心裡咯噔一下，眼眶都快瞪裂了。手裡沒有槍，你拿什麽保護自己，拿什麽去拯救人質……

　　令人匪夷所思的表演才剛剛開始。

　　『你不必相信我們，也不用幻想我們會和你談判。劉閏年是人質，更是一名罪犯，所以就算他死了，事後也不會有人過多追究。但是，有件事你要清楚，即使處決了這個人，也不會對過去產生任何影響。』

　　因為過去無法改變，死者不會複生。

　　『這個老東西毀了我們全家，他今天必須得死！』李曉東咬牙切齒地道。

　　『人做任何事，都需要一個理由。』

　　『我恨他，這就足夠了！』

　　『仇恨往往來自於最深刻的欲望。人類生來便會憎恨，然而這並不代表所有人都是罪犯。』鄭榛沉著嗓子，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好像恐怖電影裡的僵屍。

　　『給我閉嘴！這老東西的命，我今天要定了！』

　　『你有想過自己這樣做，能夠換來什麽嗎?無論你是誰，都沒有奪走他人生命的權利，在人們的眼中，你不過是個喪心病狂的暴徒，是泯滅人性的凶手，是注定會走向滅亡的犯罪分子。』

　　『我不在乎別人的看法，隻想報仇！』

　　『之後呢，即使完成復仇又如何，難道你打算就此了結自己的生命，還是放下槍，自願接受法律的審判?這樣做真的值嗎，為了製裁罪犯而成為罪犯，為了抹除罪惡而深陷罪惡……一旦扣下扳機，你就再也沒法回頭了。』

　　鄭榛的眼中泛起一絲憐憫。

　　『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警方已經找許多犯罪證據，足夠讓劉閏年受到應得的懲罰。我們不是想請你饒恕他，而是希望你能給正義一個機會，給你自己一個機會，走到陽光下來，讓罪惡徹底無處遁形。』

　　『你以為我是傻子嗎?這個老東西知道太多的秘密，要是落在警察手裡，他必定能設法撿回一條命！』

　　『他不會。』易橡也放下了槍。

　　『放屁，都是放屁！當我是傻子，以為我好騙是吧?你們這群自以為是，道貌岸然的假道學！』

　　『這樣和你說吧，劉閏年根本沒資格和我們談條件。至於這老小子所攜帶的秘密……嘿，他會乖乖開口的。』易橡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同樣的，你會也不會放過我。』李曉東回想起昨晚的事，心頭的怒火越燒越旺。

　　『我和你又沒深仇大恨，犯不上死抓著不放。再說了，昨兒的事可跟我沒關系，純粹是你狗改不了吃屎……』

　　『你有種再說一次！』

　　『得得得……你是老大，我認輸！』易橡朝旁邊努努嘴，手指自己的搭檔，『不信我無所謂，關鍵你得信他啊。這小子是頭脾氣臭，做起事來一根筋的倔牛，只要認準了方向，他就再也不會掉頭，而且吐口唾沫是個釘兒，絕不反悔！』

　　這一次，李曉東沒有反駁。

　　『那個人也說過類似的話，他告訴我不可以相信鄭榛的人，卻能相信鄭榛的承諾。因為對他來說，承諾是一件特別的東西。

』　　『那個人還說了什麽?』鄭榛猛地握緊雙手，眼角狠狠抽動了一下。

　　『說你會做正確的事，給我一個滿意的承諾。』

　　『等等，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啊！』神經沒來由繃緊，易橡嗅到了陰謀的味道，『這事兒一看就知道有問題，臭小子你可不能……』

　　『我答應你。』

　　劉閏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這是鄭榛絕對不能錯過的機會，即使……他會從此背負上更多的枷鎖。

　　沉寂良久，黑暗中終於傳來了腳步聲。

　　對方走得很慢，也很小心，仿佛每向前踏出一步，都要榨乾他的全部體力，耗盡他的所有勇氣，但，他又是堅決的，因為他即將舍棄黑暗，擁抱光明。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所有人都將耐心拉扯到了極限。

　　等待，看似極其漫長，實則無比短暫的等待。

　　半分鍾後，前方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只見他微微駝背，高舉著雙手，卑微而枯瘠，雖然在極力壓製情緒，卻仍在止不住顫抖。

　　『你以為這樣就能逃離這片黑暗了嗎?』

　　聲如夜梟， 一隻布滿青筋的大手吐痰伸出，從後面鎖住李曉東的喉嚨，將他拖回了黑暗。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鄭榛易橡齊齊舉槍，用力扣住了扳機。

　　『你們不敢開槍的，因為我可是你們要解救的人質啊，嘿嘿……』辛辣的嘲諷，使人雞皮疙瘩爆起的獰笑。

　　真他二舅的見鬼了，這是怎麽回事?尖銳的耳鳴聲中，易橡的腦袋「蹦蹦」直跳，兩隻眼睛瞬間充血，完全是副要吃人的表情。

　　『你想要什麽?』鄭榛冷靜地道。

　　『錯咯，遊戲不是這麽玩的。從現在起，規則由我制定……那麽現在，麻煩你們替我接通胡偉的電話。』

　　『我說過了，你根本沒資格……』

　　槍聲驟響，火光乍現，李曉東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叫。

　　『抱歉，你剛剛說了什麽嗎?哼哼，倒計時開始，你們猜這小畜生的血，會在多久之後流乾?』劉閏年挖苦道。

　　『子彈打中了什麽位置?』無線電耳機裡響起徐俠的聲音。

　　『我們不知道。』易橡咬著後槽牙說道。

　　短暫的沉默過後，徐俠重重歎了口氣。

　　『告訴劉閏年，警方可以滿足他的要求，但是作為交換，我們需要了解傷者的情況。你們要當心，這個人和李曉東完全不一樣。』

　　易橡傳達了老隊長的意思。

　　『聽從我的指示，你們就能得到想要的。好了，廢話到此為止，我要聽到胡偉的聲音，立刻，馬上！』劉閏年催促起來。

　　無言，鄭榛取出了對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