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的宗旨在於付出與回報，以及如何平衡二者間的關系，實現利益最大化。

　　從最初的相互試探，展開心理拉鋸，到之後的非公開博弈，打磨彼此間的分歧，再到最後的達成一致，其中的許多細節，都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

　　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裡，鄭榛總是加倍謹慎。

　　『擔心是很有必要的，特別是在與陌生人打交道時……不過要知道，風險與機遇經常是共生共存的，倘若因為太過計較得失而瞻前顧後，那可就不美了。對麽，親愛的鄭警官?』

　　女人亮出招牌的迷人笑容，帶著輕松的口吻說道。

　　『而且，咱們這可是公平交易，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問我一個問題，誰也不吃虧。如果不想或是不能回答的問題，隻管說一句「無可奉告」就行了。怎麽樣，人家夠意思吧?』

　　『你想知道些什麽?』鄭榛沉默了片刻，問道。

　　『哎呀哎呀，這怎麽好意思?女孩子要矜持些才對，不能太主動哦！還是麻煩鄭警官先提問吧……』

　　『你是否早就知道這座地下設施的存在?』

　　『好尖銳的問題，鄭警官這是準備要興師問罪嗷。唉，我該怎麽替自己辯解才好，現在喊冤枉還來得及不?假如我告訴你，人家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你會不會相信我呀?』

　　薑洛竹擺弄著鬢角旁的頭髮，半開玩笑地打趣道。

　　『不會。』鄭榛的回答很是堅決。

　　『坦率而傷人的答案，真是個冷酷的男人！嘿嘿，我越來越中意你了……鄭警官請繼續提問，務必要更加不留情面哦！』

　　『為什麽要違抗命令，私自進入這片區域?』

　　『哪裡有新聞，哪裡就會有我的身影，沒辦法，人家也是要吃飯的嘛！鄭警官要是生氣，就請盡管逮捕我好了。安心啦，我這次會很聽話，不會隨意使用防狼噴霧噠！』薑洛竹笑著舉起雙手，調皮地吐吐舌頭。

　　她很享受被人識破謊言的感覺。

　　『你究竟是誰?』這是鄭榛最後的問題。

　　『問題的答案不重要，相信我，你的懷疑是多余的。當然啦，如果鄭警官堅持要知道有關人家的事……就請拿出誠意，將你自己毫無保留地展現在我面前。所以在回答你的問題前，請允許我先問一句，親愛的鄭警官，你又是誰?』

　　『無可奉告。』

　　『哈哈，就知道你會這樣說！沒關系沒關系，秘密存在的意義，就在於不被他人所知曉。若是世上沒有謎團，生活也就未免太無趣了……怎麽樣，是不是覺得人家特別善解人意?』

　　有時候，沒有答案也是一種答案。薑洛竹已經得到了不少有趣的收獲，但她卻不滿足，這是因為她從來都不知道，滿足為何物。

　　『有關《文枰晚報》的潛規則，你是對的。我想知道的是，鄭警官是從哪裡瞧出其中的破綻的?不瞞你說，人家可是下了很大很大的功夫，去模仿那群人的寫作風格呢！』

　　『《聚魂棺》。』

　　字字如錐，敲進了女人的心坎。薑洛竹的表情突然凝滯，又在眨眼間恢復原狀。然而嘴角那抹笑容，那抹她平日裡最引以為傲的笑容，此刻卻再也無法施展開來了。

　　萬籟俱寂，局勢瞬間逆轉。

　　鄭榛沒有乘勝追擊，而是暫時收起心底的疑問，將注意力投向了更重要的事。此時的他就仿佛是在走夜路，月黑風高，箕鬥難辨，手中也無燈火照明，只能憑借本能和勇氣摸黑前進。

　　此舉凶險異常，絕非長久之計。

　　線索，鄭榛需要更多線索。

　　『關於這個地方發生的泄露事故，你知道多少?』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聽著，我承認接近你們是出於私心，也承認沒有對你們完全坦誠，但是請你記住，雖然我不敢自稱好人，但我決不會去害人，更不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薑洛竹抬起頭來，深深凝視著對方。

　　驀地，鄭榛腰間的對講機忽然響了起來。

　　『不得了不得了，你小子趕緊過來瞅瞅！他二舅的，出門撞見出殯，撒尿迎面刮風，真是背到姥姥家了！』

　　走廊盡頭的房間裡，易橡正負著雙手來回踱步，就差把「倒霉」倆字刻在腦門上了。

　　旁邊不遠處，盛匙更是滿臉菜色，耷拉著鬥大的腦袋，一言不發癱坐在地上，不時發出幾聲沉重的歎息。

　　『怎麽回事?』腳步聲由遠及近，鄭榛匆忙趕到。

　　說著，他的視線便自動聚焦，牢牢鎖定在對面的牆壁上。

　　牆上釘著兩列掛鉤，幾件防水連體式防化服一字排開，顏色呈灰褐，好像志怪小說中描述的人皮外衣。

　　每套衣服都配備了防毒面具，樣式很是複古，目鏡是由螺絲固定的，面罩則是由彈力織物和橡膠製成的，排氣口附近配備了一個衝壓金屬護罩，波紋導氣軟管連接著濾毒罐。看上去十分笨重。

　　如此等級的防護措施，足以說明問題的嚴重性。

　　所有人都沉默了。

　　不起眼的角落裡，薑洛竹偷偷拿出手機，打開了通訊錄。說時遲那時快，一股勁風撲面襲來，沒等女人做出反應，一隻大手便已鉗住了她的手腕。

　　『放手，你弄疼我了！』

　　『奉勸你別做傻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易橡陰沉著臉，一把奪過對方的電話。

　　『無緣無故發什麽神經，你吃錯藥了啊！還給我，快把手機還給我！』薑洛竹也動了真怒，連撓帶咬，拚著受傷也要搶回自己的東西。

　　『老老實實給我待著！這裡發生的事，絕不能泄露出去！聽好了，你怎麽打我罵我都可以，可你要是敢到處造謠……』

　　『怎麽，難道你還想殺人滅口，掩埋真相嗎?來，動手啊！反正我們都快沒命了，早死晚死都一樣！』

　　薑洛竹尖叫著，幾乎快要扯破嗓子。

　　風雲突變，灰蒙蒙的鉛雲擠壓著天空，一眼望不到盡頭。

　　不遠處，警笛劃破長空，攜著咆哮怒吼的北風，飛速趕赴案發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