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口袋裡，手機震動鈴聲短促響起。

　　孟現暫時沒有理會手機裡新發過來的“詭異視頻”

　　因為擔心瘋女人被人群議論圍觀可能會引起什麽過激的反應，他快步上前，在一片罵罵咧咧的聲音中擠開人群，看清了裡面的場景。

　　刺鼻的氣味隨之撲面而來，潮濕的霉臭味與古怪的令人作嘔的莫名味道夾雜在一起，讓孟現不由地皺緊了眉頭。

　　可能這也是為什麽圍觀人群只是圍觀，且保持了近五米的一大段距離的原因，沒人願意靠近惡臭。

　　散發著惡臭氣味，黑發肮髒粘黏的瘋女人就這麽在半徑五米的大圓中漫無目的地踱步，低著頭嘴裡含糊不清地嘟囔著，隨著她的行動，人群圍成的“圓”也跟著運動，最前面的人不願與她靠得太近，卻也舍不得離開。

　　難以想象，現在的文明社會中，會出現一個如此的“瘋子”，看不清她的樣貌，不了解她的背景和身份，但能明顯的感受到她身上的肮髒，惡臭，被所有人都討厭的惡臭。

　　也不知道墨辯是怎麽做到的，這個瘋女人之前似乎一直瑟縮在地下步行街的公共廁所隔間裡，直到孟現趕到不久，才從裡面出來，一出現就引起了轟動。

　　世紀繁花步行街的保安應該已經收到了消息很快就會趕來，孟現必須趕在她被保安帶走前拿到墨辯所謂的“視頻中出現的物品”

　　他站在人群最前，忍著鼻尖難聞的氣味，一眼就看見了那個低頭遊蕩，長發肮髒的女人手裡，似乎攥著一個什麽東西，但她的手上沾滿黑色褐色的髒汙，且緊緊攥著手裡的東西，孟現無法分辨清楚那到底是什麽，是不是墨辯放在視頻中的“物品”

　　趁著女人還在低頭遊蕩，周圍人群依舊圍觀，保安尚未趕到前，孟現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點開了剛才墨辯發來的“視頻”

　　剛才墨辯也提到過，讓他注意不要刺激到那個女人，所以孟現此時比較謹慎，先看視頻，了解女人瘋掉的背景。

　　手機屏幕中，依舊是一個二十秒的視頻。

　　“咦，這女人真惡心，臭死了。”

　　“估計身上好多病吧，嘿嘿，之前不知道有多......”

　　“你少說點兒吧，之前你叫的那個，呵，說不定也差不多呢。”

　　“嘔，草你別惡心老子！”

　　目光聚在手機屏幕上時，孟現的注意力卻被身邊幾個男人的交談聲吸引，因為聽出了其中內容的肮髒，孟現狠狠皺眉，壓下了出手揍人的衝動。

　　刺鼻的惡臭仍在鼻尖環繞，孟現強迫自己不去想象，集中注意在手機視頻當中。

　　畫面裡，是一間狹小的屋子，正對著有一扇窗戶，掛著厚厚的不透光的深色窗簾。

　　地上鋪著可能是褥子的東西，但上面沾著油汙和大片乾涸已經變硬的濕痕，堆放滿了諸如吃剩的方便麵桶，礦泉水瓶，油炸食品包裝，肮髒的內衣，衣服，以及各種顏色的計生用品，未開封的，或是用剩下的......

　　頭頂則懸掛著衣架，上面搭著各式衣物，能看出來，裡面有成年人穿的，也有小孩的款式。

　　這是一個家，成年人與未成年人生活在一起的地方，潮濕肮髒。

　　衣衫凌亂的成年男女在這個小房間裡糾纏著，但他們並不是在做什麽別的事情，他們在廝打。

　　第一次，墨辯發來的視頻是以第一人稱視角呈現的，且出現了不同的人。

　　手機屏幕裡的畫面激烈且混亂，

鏡頭顫抖，以至於孟現根本分辨不清正在廝打的兩人的長相，只能憑借之前的猜測，猜出畫面中正在被男人毆打的女人，可能就是眼前的“瘋女人”　　畫面裡，成年男人揪著成年女人的黑色長發，將其摁在地上，拳打腳踢，撕扯頭髮，而成年女人也不甘示弱，奮力反擊，雖然視頻沒有聲音，且女人披頭散發，掩蓋住了大半的臉龐，但孟現也能感受出，他們在瘋狂的辱罵著對方，言辭汙穢。

　　他們之間的關系，也許是妓女與嫖客?但概率應該不大，即使發生了金錢糾紛應該也不至於這樣;也許是妻子與丈夫，但這樣的環境，在城市，卻是在城市裡最黑暗墮落的角落，如果想踏實過日子，出力工作，也不至於如此，所以夫妻的概率同樣不大;也許是男女朋友?二三十歲的，無業，各有所謂“故事”，相互“依偎取暖”的男女朋友。

　　大概五秒鍾過去，畫面出現變化，顫抖的鏡頭依舊顫抖，一個纖細的，骨瘦如柴的，髒兮兮的胳膊出現在了屏幕裡，似乎是拍攝視頻的小孩伸出了自己的手。

　　小孩伸出手，手裡似乎攥著一枚折成三角形的錢幣，但很快又縮了回去，鏡頭飛快地旋轉了一下，小孩兒轉身，從身後撿起了什麽東西。

　　那是一把水果刀，上面生著點點鐵鏽，就像人的皮膚和膿瘡。

　　小孩兒扔掉三角形錢幣，撿起水果刀，刀尖對著眼前廝打在一起的成年人。

　　廝打的成年人們注意到了小孩的動作，猛地分開，成年男人驚恐地看著這邊，成年女人則臉上帶著快意的笑，看了持刀的小孩一眼，又看向男人。

　　她朝著成年男人得意地說了什麽，還指著成年男人咒罵，用下流的手勢詛咒。

　　視頻沒有聲音，但孟現知道她在說什麽。

　　用文明的話重複，大概就是:看你還得意什麽，我兒子能保護我了！

　　好兒子，能保護媽媽了，對，就是這個狗男人，捅他！

　　小孩似乎愣了一下，對面的成年男人表情驚恐地朝著女人和小孩兒咒罵，又轉而哭喊求饒，抵著潮濕肮髒的牆角。

　　成年女人得意笑著，一邊罵著自己的“男朋友”，一邊朝著小孩上下揮了揮手。

　　好了，把刀放下吧好兒子，媽媽知道你能保護媽媽了，我兒子最棒了！

　　但小孩已經端著生鏽的水果刀衝了上去。

　　刀尖入肉，捅進了成年男人的重要腎髒，深紅瞬間浸透衣服，男人睜著眼軟倒在牆角。

　　成年女人震驚地轉頭，看向自己的兒子，眼睛睜得很大，眼白大片大片的露出，格外醜陋。

　　視頻走到了最後五秒。

　　成年女人對著自己兒子說了什麽。

　　你，你把他給殺了！小畜生！你殺他幹什麽啊！

　　成年女人跪倒在地，摟住了血流如注的成年男人，失聲痛哭，傷心之余，心裡可能會感慨，她這個樣子也許有種別樣的淒美吧，就像是悲情小說裡的女主。

　　這是她的“男朋友”，是她生活在這個“痛苦世界”中的“唯一依偎”，即使她已經給男朋友戴了很多頂帽子了，但怎麽說呢?他不介意。

　　現實這麽殘酷，還不允許我墮落了嗎?講不講道理。

　　呵呵，一個並沒有做好當母親準備的成年女人，留給自己兒子唯一的真切的溫柔，也許就是在生他的時候，自己身上還沒有那麽多“病”吧，不會遺傳。

　　小孩看著眼睛睜得大大，流露出大片眼白的母親，很疑惑，然後他蹲下，拔出插在中年男人身上的刀，雙手反握，沒有猶豫，刺向自己。

　　最後的畫面，是成年女人表情扭曲地朝著“兒子”撲來，她想抱住兒子，她很害怕，她不知所措，可她有這個資格嗎?

　　唉，其實這也不能怪她，是社會沒有給她該有的溫柔，她也是苦命人。

　　呵呵。

　　神憐憫自甘墮落者，因為神憐憫一切人。

　　可神也許並不存在。

　　或者祂也會選擇性地忽視?畢竟都自甘墮落了，連神也不喜歡多管閑事，自然是放縱他們隨心所欲的去自怨自艾，咒罵世界的不公，陶醉在自己的悲慘境遇裡面。

　　視頻結束，手機屏幕重歸黑暗。

　　孟現抬眼，看向前方惡臭的源頭，目光複雜。

　　身旁幾位男士還在針對眼前的瘋女人發表著自己的看法，侃侃而談，洋洋得意，言語汙穢。

　　聽得孟現覺得他們是在侮辱自己的耳朵。

　　些許的茫然頓時轉化成了怒火和狂躁。

　　孟現轉身，沒有用神念加持，單憑借身體的力量，朝著旁邊男人的臉上揮出一拳。

　　砰——沉悶的撞擊聲。

　　男人慘叫著倒地，捂著臉，也許還有嘴巴裡松動脫落的牙，伸出粗短的手指指著孟現叫罵，表情中是不解和怨毒。

　　孟現沒再有動作，感受著人群投向自己的視線，這一瞬間，他把人群的注意力從惡臭的瘋女人身上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操！你打我！你tm竟敢打我！”

　　“對！賠錢，我們要報警，混蛋！把你抓進去！”

　　“小王八蛋！報警！賠錢！賠錢！”

　　見孟現沒再有動靜，被打的男人竟也不還手了，索性捂著臉躺在地上慘嚎，和他同行的另外兩人罵罵咧咧地朝孟現逼近。

　　同為人類，為什麽我的同類裡會有這樣的人?

　　我拚了性命保護的人，就是這種貨色?

　　那你們還是死在混沌種災禍裡面吧......

　　孟現平靜地看著一切，被惡心過後的憤怒讓他不再理智，卻也有種放松和扭曲的快意。

　　但突然，他感覺身邊的惡臭猛地變得濃鬱！

　　孟現心中一驚，濃鬱的惡臭讓他有種想要作嘔的感覺，他下意識地轉頭，就看見瘋女人朝自己撲了過來，表情“曖昧”?

　　一邊撲來，還一邊撕扯著自己肮髒的衣服，做出摟抱的動作，露出她的大片肌膚，露出屬於“女性”的特征。

　　她似乎將孟現當成了保護自己的人，她的“男朋友”?而她能做的，就是用這種方式?這是怎樣的經歷才會形成的扭曲三觀。

　　孟現的表情變得驚恐，那一瞬間，他能看清瘋女人肮髒的臉，皮膚上的紅色黃褐色膿瘡，肮髒的衣服，肮髒的頭髮。

　　然後在他被惡臭折磨的恍惚的瞬間，瘋女人抓住了他的胳膊，一邊擁著他，撕扯著他的衣服，而另一隻原本緊握的手，則像是被誰操控著，塞進了一個東西在他的手裡。

　　瘋女人的喃喃聲一直沒有停止，貼的很近，以至於她嘴中的惡臭也隨著她的喃喃聲一並散發出來。

　　“找出記錄真相的錄像帶，痛苦的老兵才不至於絕望，愚蠢搖曳的人會有被喚醒的可能......”

　　這是瘋女人一直喃喃的話語，莫名其妙，不像是她能說出來的，也跟她本身的經歷毫不相關。

　　就像是某個隱秘的存在，借助著瘋女人的身體說出的話一樣。

　　可孟現一個字都沒有聽清，他大概已經暫時地失去了意識。

　　他剛才出手打人並不是出於憤慨，只是衝動和覺得惡心罷了，而他對瘋女人，與對剛才的男人，是同樣的惡心，甚至在物理層面，對瘋女人的惡心更加真切，更勝一籌。

　　簡直是地獄一般的體驗。

　　堅毅的九灣的閃電都恍惚了，在昏迷前，孟現的心裡只剩下深深的恐懼，以及對陰間人墨辯的咒罵和詛咒。

　　大概這幾天裡他面對任何女性，都會有些心理陰影吧，包括他最愛的伍什，應該也同樣如此。

　　圍觀人群看著突然糾纏在一起的兩人，也都懵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揮手呼喊保安，卻沒人願意上前將他倆拉開，場面有些太過可怕。

　　還好瘋女人只是死死地拽著孟現，徒勞的拉扯著他的衣服，對著他瘋狂低語，用惡臭和不堪降低他對女性美好的印象，並沒有能更進一步。

　　等到孔汲安排的安保公司的人快速趕來，撥開人群，將孟現與瘋女人分開，然後地下步行街的保安也幾乎同時趕來，控制住了稍顯混亂的場面。

　　因為鍾樓屬於長安城裡的人流密集區域，有充分的安保措施和流動警務站，所以接到報警的警察們在兩分鍾後也火速奔跑著過來，帶走了失去意識的孟現和瘋女人，還有之前被孟現打了一拳的男人，以及男人的幾個同伴。

　　地下步行街重新回歸秩序，繁華依舊，圍觀的人群散去，三三兩兩繼續他們的夜晚，並興奮地討論著之前的“見聞”，引為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