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這麽躺著也不是個事吧,要不然誰先將人送去鎮上醫館看看?”有人提醒。
“就應該叫那害人的老漢將人先送去,人是倒在他車前昏倒的,左右賴不過去。”
“你們亂說什麽,我阿爺說了沒撞人就是沒撞人。這人就是自己跑到我家驢車前,自己倒地不起的。”
說話的是老漢身邊的小童,七八歲的模樣,一連怒氣的看著眾人:“這事和我家阿爺沒有關系,我和阿爺沒錢。你們這般爛好心,怎麽不見你們有誰把人送去醫館?”
看熱鬧的都是些過路行人,若是小忙幫一把倒也無妨,若真要將這個昏迷不醒的,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人命的是非粘上身,便都不願意了。
送去鎮上是小事,可鎮上哪家醫館也不給白白看病,到時候要墊多少銀子也說不清,無情無辜的,誰也不樂意。
顧七本不想管閑事,正打算轉身,卻忽然頓了下,說起來這書生似乎有幾分面善。
真要說哪裡看見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顧七走又走近幾步,乾脆半蹲到那書生面前,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愈發清晰。
顧七擰眉,將這人腦袋和脊背托起,探了探鼻息,見其鼻息平和,應不是大事。便將拇指按壓在其人中上,幾息後,又用關節按壓其合谷、百會兩穴。
“這小姑娘在做什麽呢?這能把人救醒嗎?”
“這按的都是哪裡,可別把人給治壞了。”
顧七抬頭看了下眾人:“你們都退後些,別圍在一起。散開!昏迷的人呼吸弱,別擋著風。”
眾人雖都不怎麽相信顧七一個年輕女娃能救人,聽到這話卻也都跟著都往後退了一些。
顧七輕巧拍打書生兩肩處幾下,複又繼續按壓人中。
不過片刻,人群裡有人驚呼:“你們看,那年輕人的手好像動了。”
“還真救醒了呀,小姑娘可真厲害。”
“你醒了?”
顧七低頭見書生緩緩睜開了眼。一瞬間,顧七心頭微震。那雙眼,眼形很尋常,隻那瞳孔如墨,像是能引得人往深淵而去。讓這普通的只有幾分俊秀的臉一下子平添七分神采。
“是你救了我?”書生聲量微弱,聲線卻清潤平和,能聽得人平白多生幾分好感。
顧七起身,退後一步道:“既然你沒事了,就自己起來吧。
剛剛昏迷前發生了什麽可還記得?”
“對呀,小後生,是不是這老漢的驢車撞得你呀?”人群裡有人問。
老漢急了:“年輕人,你可不能冤枉了老漢,我真沒撞你!”
年輕書生蹙眉,沒看周圍的人,隻將視線落在顧七身上:“我...我記不清了。”
“......”
這熟悉的味道,間接性失憶...?
顧七歪頭:“你是記不清誰撞你了,還是記不住有沒有人撞你?”
書生撫了撫頭,“都什麽都記不清了。姑娘,你帶我回家吧?”
呵?!
現在讀書人都這麽直接?
“你昏倒可不關我的事情,我只是路過,你應當去和那個老漢算帳。”顧七指了指拉著驢車偷摸著想要走人的趕車老漢。
“真不是我,老漢沒銀子賠,小後生,你是讀書人可不能冤枉人。”老漢這回真要哭出來了,這好端端的怎麽就說不清了呢。
“我不認識他。”書生微垂了眸子,蒼白的臉上還佔著些泥巴顯得有些可憐兮兮。
顧七挑眉:“可我也不認識你。”
“你救了我,你一定是好人。”書生伸手小心翼翼的拉住顧七的衣袖,認真道。
顧七瞟了一眼落衣袖上的手,手指細細長長,白白嫩嫩的,生的要比那張臉好,一看就是沒做過重活的:
“所以好人活該倒霉?”
“我頭很疼,記不清我是誰,家在何處了。”書生說著的手又抓緊了幾分。
喔霍,讀書人,你很會。
顧七冷笑,舉起手刀:“我勸你最好馬上把手放開,老子下手沒輕重。”
“咳咳!我...我好難受。”書生磕著臉色又白了幾分,搖搖欲墜,像是隨時要倒地的樣子。
“......”艸
“小姑娘,人才剛醒,你看他臉色難看的,你可別真打,萬一死了呢!”
“......”我有一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身上帶著籍書嗎?”
書生聽話的摸了摸自己胸口和袖口:“沒有。”
“那荷包,信件,香囊平安福這些有沒有?”
“都沒有,但是我有銀子的。”書生從袖口取出兩塊碎銀,約莫有一兩半,認真道:“就這麽多了,你能帶我回家嗎?我應該吃的不多的。”
“我能送你去見官,去不去?”
“......”書生不再說話,抓著顧七衣袖的手卻說什麽也不放開。
“小姑娘,沒有籍書,衙門也不會管的。”前頭看熱鬧的那個婦人又提醒了一句。
“......”我又有一句...不知當講不當講。
踏著晚霞,大黃優哉遊哉的朝著小旗村的方向走去,全然不在意牛車上,又多了一個人。
“名字記得嗎?”
“不記得了。 ”
“....”
“你是書生,會寫字嗎?”
“會的。”
“名字都不記得了,還記得自己會寫字?”
“......”
“算學數術會嗎?”
“應該也會的。”
“等下回去,先給我寫幅對聯,若是字寫得好,我就留你下來。若是算學好,能做帳房先生,每月另給你工錢。
當然,若是都不成,吃頓飽的,乘早走。我這裡不養閑人。”
“好。”
書生垂著腦袋,額前的幾縷碎發遮了眼尾,夕陽半打在蒼白的臉頰上,照應出淡金色的細小的絨毛,平添幾分奶氣。
顧七隻掃了一眼,便錯開臉去。
看著人高馬大,總不會是童工吧。
......
牛車進村時,天還未大黑,村路上已經沒了多少人,顧七將購置的醬料調味送到秦娘子家,又與秦娘子商量熏製火腿的事情,方才帶著撿來的書生回家。
“書生?”開院門時,顧七扭頭,認認真真的看著書生的臉:“我以前有見過你嗎?”
書生搖頭。
“沒見過?”
“不是,是我不記得了。”書生抿了抿嘴,耳尖有些微紅。
“......”顧七,當我沒說。
見顧七將牛車趕進院子,書生緊跟在後頭:“姑娘往後能不能別喊我書生了?”
顧七奇怪:“你既不記得自己叫什麽,卻又不讓我喊你書生。那應該讓我喊你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