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一片狼藉,刺耳的尖叫聲不斷。
耳膜都被這尖叫聲刺痛了。蘇大公子一手捂著耳朵,煩躁的大聲喝罵道:“你發什麽瘋?亂叫什麽?”
屋內的尖叫聲沒有片刻停頓,依舊不絕於耳。
蘇大公子聽的額頭青筋暴起,帶著人轉向裡屋,幾個侍婢躲在裡屋門口的位置瑟縮著不敢上前。
蘇大公子才一腳踏入其中,一隻點了香的香薰爐就這般劈頭蓋臉的砸了過來,來不及躲避的蘇大公子冷不防就被這麽砸了一擊,觸額的滾燙讓他立時發出了一聲慘叫。
一股氤氳的熱氣隨著蘇大公子與香薰爐的這一撞彌漫了開來。
香薰爐的香氣中混合著一股莫名的肉香,方才怎麽喝罵都不斷的尖叫聲就在此時戛然而止。
蘇二小姐驚恐的看著被香薰爐撞到的蘇大公子,嚇的立時哆嗦了一聲:“蘇……蘇大公子,我……”
痛的慘叫的蘇大公子一邊痛的驚呼,一邊死死的瞪向那廂的蘇二小姐,冷笑道:“這下你滿意了?”
幾個仆從早嚇的慌忙跑出去找大夫了。
蘇大公子可是蘇家二老的寶,這點了香的香薰爐莫看氤氳優雅的很,可一摸卻是燙的驚人。
瞧著蘇大公子同香薰爐撞到的那一塊紅的發紫瞧著都快熟了的肉,幾個仆從便暗道了一聲“不好”,這下要出大事了。
自己額頭上的傷如何,蘇大公子自是自己最是清楚了。這一撞怕是要留疤了,他雖然不靠臉吃飯,畢竟他也沒有……可哪個人高興臉上多塊疤的?
這下……看著臉上多了些不少麻子的蘇二小姐蘇大公子是徹底失去了耐性,死死的盯著她,而後開口喃喃,罵出了兩個字。
“賤人!”
這一聲讓蘇二小姐不知是嚇的還是慌的,眼淚如掉線的珠子一般簌簌往下落去,一邊哭一邊搖頭:“我……我不是故意的,大哥,我臉上……”
蘇大公子陰惻惻的看了她一眼,抬手在額頭的傷口附近碰了碰,這舉動再次讓他痛的倒抽了一口冷氣,蘇大公子卻恍若不覺,隻冷冷的盯著蘇二小姐,冷笑道:“賤人,你滿意了?”
不等蘇二小姐開口,蘇大公子便兀自繼續冷笑著打量了一番蘇二小姐,開口道:“你的臉?你以為你還有臉這種東西嗎?”
為了季家那個繡花枕頭如此不管不顧,也不知道那繡花枕頭到底給她灌了什麽迷魂湯!
“可我……”蘇二小姐摸了摸自己的臉,眼淚落的更厲害了,聲音裡滿是惶恐和害怕,“我這個樣子還有哪個人要我?”
再怎麽蠢笨惹事不自知也是蘇家的二小姐,若不是不挑,找個尋常百姓也是嫁的出去的。可在蘇二小姐眼裡,這些尋常百姓顯然不屬於哪個“人”的“人”裡頭。
“大哥,我不……”
話未說完便被冷笑的蘇大公子打斷了:“你還以為輪得到你來說不?”
“從今往後,你莫想著我蘇家為你出面說一句話,一個字!”蘇大公子煩躁的摸著疼痛不已的傷口,看向蘇二小姐,“趕緊尋個人嫁了了事,這個家容不下你這尊成日惹事的大佛了!”
蘇大公子捂著傷口陰翳的目光著實把蘇二小姐嚇的不輕,可到底是親兄妹,看著今日不住冷笑的蘇大公子,蘇二小姐驀地有種預感:蘇大公子今日這句話決計不是什麽似往日一般的狠話,而是真正的心裡話了。
這……蘇二小姐心中的不安已升至極致,惶恐不安的開口求饒:“大哥,莫這樣。你們若是不幫我,我如何嫁得……”
原先的未婚夫是不用想了,先時能任性是因為姓蘇給她的底氣。可她現在成了麻子,又是個女子,大哥這話裡話外的意思是不管她了,她自己想想刨除了家世和相貌,她哪裡還有什麽長處?那她還能找到什麽人娶她?
不等蘇二小姐把話說完,蘇大公子便沒好氣的打斷了她的話。
“怕成了麻子嫁不出去?”蘇大公子冷笑著眯了眯眼,眼神陰翳:“去求你那季二公子啊!”
這話可不是氣話,而是大實話。若是自家這個蠢妹子好端端的倒未必能同季二那個繡花枕頭成,眼下成了這個樣子卻是反而能成了。
那廂的蘇二小姐卻哭的更凶了:“我如今成了這個樣子,怎麽配得上他?”
配不上?蘇大公子翻了個白眼,冷哼:“放心!配得上,你同他天造地設的一雙!”
兩人都得過天花,估摸著季崇歡也留了點麻子,也就是多少的問題,單從這一點來看也是絕配。
當然,更重要的是……
“你那季二公子知曉你這等遭遇,便是冒著被家人砸破腦袋的風險也定會娶你的,你放心就是了。”蘇大公子淡淡道。
季崇歡是個慣會憐香惜玉的人,得知自家妹子因他的關系成了麻子,怎會沒有反應?
蘇大公子神情冷漠:他自詡不是什麽好人,不過正因為自己也不是什麽好人,才看的分明季崇歡這等人要是成了哪個女子的未婚夫和夫君,得有多糟心。
前些時日,安國公他老人家“口不擇言”大罵自己孫兒的話傳了出來,粗俗不講理,同素日裡那個溫和好說話的安國公仿若不是一個人一般。
堂堂一介國公,大周一等一的權貴,說出的話竟這般粗鄙,“糞球”之類的話不絕於耳,自然叫不少人詬病。
不過罵歸罵,卻還是有不少人看的分明這話難聽歸難聽,卻是事實。
其實昔年那位被趕去寶陵的薑家小姐的遭遇已經證明了季崇歡的德行,那位季崇歡如今的未婚妻楊大小姐也已經吃過這個苦頭了。
眼下在自家妹子的這個位子上來看,季崇歡這等憐香惜玉的人,自是好,不憐香惜玉也不會這般有了未婚妻還同她糾纏不親了。
可待到真成了親,自還會有別的“周大小姐”“李大小姐”等人源源不斷的出現。
嫁給這種人,就如同吞了蒼蠅一般,哪及他們千挑萬選為她選出的夫婿萬分之一的好?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眼下都成了這樣,還有哪家正經人家願意要她?
“我蘇家不會為你出面,你自去求季崇歡。你原本再如何不堪,相貌總也不醜,如今成了麻子,自要去尋害你成為麻子的人。”蘇大公子冷冷的說道,瞥了眼扭捏著不肯動身的蘇二小姐,哼了一聲,道,“蘇洵清,誰害得你,你去尋誰,我蘇家生你養你沒有半點對不住你。憑什麽你每次惹出的麻煩都要我蘇家來替你擦屁股?”
這話說的實在難聽,可……蘇二小姐淚眼婆娑的抬頭向他望來:“可這件事不怪他,是我去尋的他,他有情有義,沒有拋棄楊大小姐……”
“嗯,有情有義!”蘇大公子點了點頭,鄭重的重複了一遍蘇二小姐的話,看向蘇二小姐,道,“有未婚妻了還同你私會的有情有義!”
說罷,不等蘇二小姐再次開口,蘇大公子便再次出聲了:“既然在你眼裡他有情有義,你便去尋這個有情有義的吧!我蘇家無情無義,不想要你這個女兒了!”
最後一句話聲音平淡而陰冷,蘇二小姐心中沒來由的一慌,看著蘇大公子想要說什麽,便見蘇大公子伸手捂了捂額頭上的傷,冷聲道:“莫去煩二老了,我會將傷口的出處告訴二老。”
這話一出,聽的原本心中便忐忑不已的蘇二小姐心中驀地一沉,整個人如墜冰窖,仿佛失了魂魄一般,跌坐在了地上。
蘇大公子說完這話,沒有再看她一眼,轉身離開了。
眼下,她只有季二公子了,只有季二公子了。安靜了半晌的屋內陡然間迸發出了一陣嚎啕的大哭聲。
幾個侍婢仆從互相對視了一眼,皆苦笑著搖了搖頭。
這下,蘇二小姐算是求仁得仁了。
……
縱使這些時日沒有去外頭露面,可傳的沸沸揚揚的“天花”之事還是一點不落的傳入了楊唯嫻的耳中。
楊衍正妻魏氏早在母族出事之後便沒有了往日的囂張,拘謹而小心。雖說夫君楊衍不曾說什麽,她所穿所用還是照舊,可到底是心中忐忑的。
對自己這個夫君,她一向是又愛又怕的,畢竟即便是睡在一張床上的枕邊人,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麽。
“為什麽?為什麽?”楊唯嫻一雙眼早已哭紅了,大過年的,布置的喜慶的紅燈籠、窗花、福字此時在她眼裡看來莫名的刺眼,總覺得紅中仿佛帶著一點綠一般,刺得人心裡宛若吞了蒼蠅一般噎得慌。
使手段搶來的季崇歡這個夫君,她早就後悔了。或者可以說,在解決完那個胖醜的薑四小姐之後,搶來“京城第一才子”帶給她的虛榮、刺激和興奮感並未存在多久,很快便被濃濃的不安所取代。
季崇歡這個人是個什麽東西,她當然知道。蒼蠅不叮無縫蛋,季崇歡滿身都是縫,自然招蒼蠅的很。
不然也不會叫她搶的那麽容易了。
那一段時日,看著季崇歡在外依舊招蜂引蝶的舉辦詩詞歌會,時不時有相貌俏麗的女子叫他幫忙看詩,他也來者不拒。
楊唯嫻這個正牌的“未婚妻”在一旁又不能開口拒絕,不然便是“心胸狹窄”,可叫她憋得不輕。
本就夠憋屈了,直到八月中秋冒出個蘇二小姐,她當時簡直快氣瘋了,上前想也不想便給了季崇歡一個耳光。
當季崇歡用那種覺得自己“一點錯處都沒有”的眼神看過來時,她想要開口喝罵的話語仿佛盡數堵在了嗓子口。
他自骨子裡就是這等人,她昔時怎麽還會覺得自己能夠改變這種人?覺得季崇歡會因為有了她而變好?
人說“浪子回頭金不換”,殊不知修補浪子這顆“滿身是縫”的蛋要花費多少力氣?耗盡了多少心思,耗到白發蒼蒼,年華老去,耗到季崇歡浪不動了,那也叫“勝了”?勝個鬼!她早後悔了,去大街上閉著眼隨便抓個人也有可能比季崇歡來得強。
上回之事雖說因著父親的介入,算是暫時解決了蘇家,可她私心裡還是忐忑不安,總覺得這件事不會這麽輕易結束的。
以季崇歡那等拖泥帶水、優柔寡斷又半點不懂身家處境的性子根本不知道什麽叫做“大局為重”,再加上那位蘇二小姐同樣是個季崇歡這等人,怎麽可能結束?
事情果真如她猜測的那樣沒有結束,非但沒有結束,反而還因為天花事件徹底成了笑話。
“我不想嫁了,我不想嫁了!”楊衍口中不願放棄這樁婚事的楊唯嫻抱著母親魏氏哭喊道,“我不能嫁過去的,母親,幫幫我!”
魏氏也是拿著帕子垂淚,只是對著哭喊不已的楊唯嫻卻也只能深吸了一口氣,搖頭道:“可你父親不準!”
果真是知孫莫若祖父,安國公那些粗鄙之語哪一句說錯了?季崇歡就是個糞坑,哪個沾上他不惹得一身臭?
她膝下只有阿嫻一個女兒,自也不想讓女兒嫁給這種人,可眼下……想到夫君冷漠的神情,魏氏便是一個哆嗦,苦笑道:“娘去求過你父親了,他不準。”
莫說她現在母族遭罪了,便是母族沒有遭罪,對夫君決定的事,她也鮮少能反對什麽,哦不,是從來沒有反對能得用的時候。
當年他執意迎那個女人進門的時候她一哭二鬧三上吊,甚至老夫人都幫了忙,可……這結果有什麽改變?不還是讓那個女人進了門,生下個楊仙芝。
雖然說做下這些事的不是楊仙芝,是那個女人,可恨屋及烏,她還是忍不住的討厭楊仙芝,再加上同樣是楊家小姐,憑什麽楊仙芝便能去搭季崇言這條線,雖說沒撘成,偷雞不成蝕把米還惹了些麻煩,可能做這些還不是夫君應允的。
“不公平,嗚嗚,娘,我不要嫁給季崇歡了,娘幫幫我……”楊唯嫻哭的紅了眼,那雙赤紅的眼中驀地閃過一絲決絕之色,“若是……若是定要我嫁給季崇歡,我……我就不活了!”
誰能想到去年三月還想盡法子想要嫁給季崇歡的楊唯嫻如今為了不嫁季崇歡,竟然以死相逼!這話聽的魏氏心中一個激靈,看著懷中哭紅了眼的楊唯嫻,沉默了片刻之後,忽地咬牙,眼神閃了閃,道:“娘……娘試著去聯系你舅舅他們看看有沒有什麽轉機。”
正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楊唯嫻聽的不由一愣:娘是說聯系在礦上的舅舅他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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