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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佔金枝》第425章 “順從”
自從被誣作嫌犯之後,他一貫是遵守寶陵縣衙大牢的規矩的。吃住都在大牢裡,沒有亂跑,今兒正月初一,段斐見這大牢裡實在無趣的厲害,打從天亮開始,外頭行人興高采烈的聲音便自牢外傳了進來,實在是勾的段斐如同被關在家裡關禁閉的孩童一般,有些坐不住了。

 再者說來,老人家有說正月初一有兆頭之說,他這正月初一若是關在大牢裡,豈不是一年都要關到頭了?

 雖說這寶陵縣衙大牢裡的獄卒們也沒有亂七八糟的癖好,更是懶得折磨犯人,裡頭除了飯食難吃些,其余也還好,可段斐一想若是自己一年到頭都關在大牢裡頭,那怎麽行?於是便隨便尋了個仆從替自己一日,跑到大街上來了。

 只是不成想才跑出來不到一個時辰,素日裡不見半個人影的季崇言這個時候居然帶著人殺了過來,而後想也不想便把自己抓了回來。

 一路掙扎無果的被押回了寶陵縣衙大牢,臨到關進去之時,段斐終於努力睜大了嘴吐出了塞嘴的布團,問候了一番季崇言。

 “季崇言你大爺的!”

 “我沒有大爺。”季崇言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你可以罵我爹。”

 段斐:“……”

 雖說那季大老爺確實糟心的很,可叫季崇言痛快這種事他是不做的。

 罵是罵不得了,那……瞥向季崇言身後跟著過來的薑韶顏主仆,段斐看了看周圍,眼見除了差役之外沒有旁人,好男兒……就該該服軟時就服軟,於是乾脆果斷的開口求饒:“薑四小姐,方才是我廢話,你吃什麽都成,我瞎管的!”

 他先時定是腦子抽了,季崇言就好薑四小姐這一口的,他作甚去管人家吃什麽。

 “你要怎麽罰我都成,今兒可是大年初一,我都關了這麽久了,你家裡那兩個老爺也都出來了,再待下去我可要憋壞了……”段斐當機立斷的開口轉向薑韶顏,適時的擠出兩滴眼淚示弱。

 季崇言這廝心狠手辣的厲害,跟他比起來,連這位同樣好不到哪裡去的薑四小姐都要順眼多了。

 “讓你進大牢的是大周律法,與我無關。”薑韶顏說著,提醒他,道,“那個王家小姐不見了。”

 “她不見了關我什麽事?我都不記得她生的什麽模樣了,與我何乾?”段斐欲哭無淚,“我吃飽了撐著去綁她抓她!”

 “那沒法子,洛陽王家的人說是你乾的。”薑韶顏不以為然的攤手道,“人家條子都遞到林少卿面前了。”

 這話說的段斐心中更是憋屈:“他要麽別接,既接了那就快點查,查了好還我清白啊!”

 “你說查便查?”一旁的季崇言適時開口道,“大理寺可不是你段家開的。你知道林彥的案頭堆了多少案子和遞來的條子嗎?便是排隊都還沒有輪到你。”

 段斐:“……”

 好一個玉面判官,真是名聲在外啊!沒什麽事要那麽響的聲名做什麽?弄的什麽人覺得有冤屈都要往他那裡遞條子。

 “你好好排隊等著林彥查案,莫要亂跑。”季崇言說完便揮了揮手,示意差役把段斐抓進去,“近來世道亂的很,你出了什麽岔子,我怎麽同你爹交待?”

 “怎麽同你爹交待?”這話說的真真是一番拳拳懇切,話裡話外都是為他好的意思。段斐卻忍不住磨了磨牙,聽明白了季崇言話外的另一層意思:他若是再亂跑,季崇言定是要寫信去他爹那裡告狀了。

 真是太壞了!段斐憋屈的瞪了他一眼,被兩個差役“攙扶”了進去。

 因著今日段斐跑出來逛街,季崇言特意撥了兩個自己的人進了寶陵縣衙大牢:“他手下護衛不少,尋常差役也看不住他。你們看住他,莫讓這個嫌犯再大白天的跑到大街上來了。”

 兩個季崇言的護衛應了一聲“是”,提步走進了寶陵縣衙大牢。

 對此,寶陵縣衙上下眾人沒有任何異議:先前那個名喚追風的護衛都已經撥進來了,世子再撥幾個來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解決了出逃的段斐,季崇言轉頭看向薑韶顏:“薑四小姐受驚了!”

 薑韶顏搖了搖頭:看到段斐在大街上亂晃除了些微的驚訝之外她倒也不意外,方才正是她讓小午去尋的季崇言。

 畢竟能讓段斐老老實實的在大牢裡呆那麽久的,除了季崇言,她想不到別人了。

 一個恍神的工夫,香梨和小午已經不在一旁了。薑韶顏恍惚記起這兩人方才都喊要“出恭”,而後一起離開了。

 一起跑去“出恭”?這借口……薑韶顏都有些不忍直視了。

 不過似乎她身邊的人對季崇言的感覺都很是不錯,否則也不會做出這等一起去“出恭”的事來了。

 不止她,大家也都覺得他好,可見他是真的挺好。

 薑韶顏看著日光下周身仿佛鍍了一層光似的季崇言,抿了下唇,用盡可能平淡的語氣說著:“世子何時回晏城?”

 “明日。”季崇言看了她一眼,說道,“有些案子該動了。”

 女孩點頭“嗯”了一聲,頓了頓,又道:“楊家那邊有信要回的話,世子尋人同我說一聲便好,我這些時日不是在寶陵就是在姑蘇。”

 季崇言點了點頭,楊家的事是重事,自然不能馬虎。目光自女孩子那雙環的發髻落到了女孩子的眉心,那一點花鈿貼的人仿佛多了幾分胖日歷沒有的嬌俏,季崇言想了想,開口道:“祖父年前來信於我要來江南道,如今已經走到半道上了,估摸著初五前後便能到。”

 安國公他老人家要親自來江南道嗎?薑韶顏心中本能的一緊,正要開口問季崇言安國公突然來江南道的理由。

 那廂的季崇言卻仿佛已經先一步猜到她的想法一般,開口道:“不是什麽要事,他就是想來看看我。”說話間不等她開口,他便繼續說了下去,“楊衍諫言替二殿下尋伴讀,選了我三弟,陛下允了。”

 說出這話來的季崇言聲音淡淡的:“祖父氣的來信同我告了一狀,而後便告了年假來江南道散心了。”

 這話聽的薑韶顏心中一跳,心道果真是君心難測!她看向神情淡漠平靜的季崇言,躊躇了一刻之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多問了一句:“陛下待你如何?”

 安國公為二殿下伴讀之事如此生氣倒不是對那位民間二殿下有什麽意見,而是陛下此舉的意味:陛下是定要把安國公府拉上這條船了。

 如今陛下膝下有二子,太子同二殿下各自勢力尚未成型,這個時候登船絕非好事,反而極有可能成為所謂的靶子。

 如果是楊衍動的手腳,那安國公府大可放開手腳來對付楊衍,可此舉是陛下的意思……薑韶顏看向季崇言,等他的答案。

 季崇言看了她一眼,道:“京城人人皆知陛下最是疼我這個外甥。”

 薑韶顏隻一聽便明白了季崇言話裡的意思。

 他說’京城人人皆知’……薑韶顏遲疑了一刻,開口問他:“那世子呢?世子覺得陛下可是最疼你這個外甥?”

 這話讓季崇言猶豫了片刻,半晌之後,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不知道。況且,他先為君而後才是我的舅舅。”

 這一點他自始至終都清楚得很。

 不知道啊!這答案讓薑韶顏再次沉默了下來,許久之後,才看著季崇言,道:“世子一直很懂事,陛下喜歡懂事的外甥。”

 “懂事”兩個字一出,對面的季崇言眼睛便是驀地一亮,看著女孩子的眼底愈發亮的驚人。

 即便沒有親見過陛下,更是不曾見過他與陛下間的相處情形。

 隻憑隻言片語,可她一開口,便說出了個中的關鍵。

 看著女孩子垂眸擰眉的神情,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下意識的想要抬起手來替她撫平眉心的褶皺,只是想到昨晚她的反應,他還是放下了手。

 總有一日,他會解決她所有的後顧之憂,待到解決完了這些,他會把九龍嶺上沒有說完的話同她說完。

 他看著女孩子,點了點頭,道:“薑四小姐說的不錯,陛下需要的是一個懂事的外甥,或者,可以說是一個順從的外甥。”

 薑韶顏抬眸看向他,此時四周無人,她看向他,聽到自己開口問他:“你會如陛下所願做一個順從的外甥嗎?”

 一個順從的外甥,一個疼愛外甥的天子……前頭二十年他和舅舅各自都做的很好,可之後還會做的那麽好麽?

 季崇言看著她,沉默了良久之後,才緩緩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啊!薑韶顏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眼前逆光而立的季崇言,沒有再出聲。

 ……

 大周百官的年假是從初一開始的,待到十五方結。不過於薑兆而言,這十五日卻有一大半是在衙門裡度過的。

 倒不是為了那一兩個錢財,主要是家中那位弟妹總給他一種莫名不正經的感覺。瓜田李下的,說又說不清楚,那他避開好了。

 年假的衙門裡沒什麽事的,也就是到個場,偶有小事幫著處理一下罷了!

 這個年節,薑兆過的很是清閑,閑暇時除了看看民間話本子打發打發時間便是翻翻他家阿顏從寶陵給他寄回的信了。

 自從去了寶陵,阿顏便徹底摒棄了那些詩詞,寫信寫的淺白易懂。這讓薑兆看的心中沒來由的松了一口氣。

 他於詩詞之上也沒什麽造詣,有時候實在看不懂了,還要去翻翻詩詞注釋才能明白阿顏的意思。

 阿顏說她在寶陵呆的還不錯,結交了不少好友,叫他放心。

 他當然是放心的,他家阿顏一向最是聽話懂事的,倒是家裡兩個弟弟同母親說是有佛緣去外地祈福了,他其實並不大相信這個話的,估摸著多半是做別的什麽事去了。

 不過看三弟妹還有工夫打扮的瓜田李下的,應當沒什麽事。

 待到過段時日,應當可以讓阿顏回京了,楊家和季家二房那裡估摸著騰不開手來管他們的事了。

 畢竟眼下他們自己都亂成一鍋粥了。

 得了天花,便是能捱過去,應當也要熬個十幾二十天的樣子,還要看有沒有落下別的症狀……

 縱使知道得了天花會癢得不行,但千萬不能撓。

 可知曉是一回事,有時候實在癢起來,總會忍不住去抓一抓,待到反應過來又連忙收了手。可即便收手收的快,總也有些被抓破了。

 被安國公帶話只剩一張臉的季二公子季崇歡的下巴之上便留了兩個麻點。不過好在女子的脂粉管些用處,可以拿去擦一擦,遮一遮下巴上的麻點。

 只是如今大周不比先時男子也塗脂抹粉的兩晉,大周尋常男子是不塗脂抹粉的,隻除了小倌館裡的小倌會這般做來。

 可……季崇歡想起自己先時還曾笑話那些塗脂抹粉的男子“娘氣”,眼下輪到了自己,季崇歡想想便頭大的厲害。

 比起季崇歡下巴上的兩個小麻點,一貫養尊處優任性吃不得苦和癢的蘇二小姐便有些不大走運了。

 聽著屋裡傳來的摔東西的聲音,蘇大公子冷笑著問進去伺候的仆從:“她又怎麽了?不是治好天花了麽?”

 天花在孩童之中極容易致死,大人相對而言要好些。蘇二小姐這等就是不折不扣的大人,再加上素日裡養得好,蘇家就算不管她,吃的東西、補的東西也總不會少了她,是以這一次天花中幾個大人都捱了過去。

 只是人是捱過去了,卻多少留了些東西。

 素日裡嬌俏美麗的蘇二小姐就不巧臉上留下的麻子比起季崇歡稍稍多了些,看著鏡子裡那張白淨的臉上零零散散的麻點,就好似一張純白的畫紙上沾上了不少隨意揮灑上的泥汙。

 瞪大了那雙本就大的圓眼,蘇二小姐死死的盯著鏡子裡的自己,拽緊手裡的帕子用力往臉上擦去。

 她擦得很是用力,隻一下便擦紅了臉,可素日裡有個磕了碰了都喊的厲害的蘇二小姐今日卻仿若察覺不到痛一般,依舊恨恨的往臉上擦去。

 一下兩下三下……一旁的仆從侍婢看的膽戰心驚,眼見都擦破了皮快要流血了,終於有個素日裡在蘇二小姐面前還算說得上話的侍婢被推了出來。

 “小……小姐,莫擦了,要……要流血了。”

 “流血了?”蓬頭垢面的蘇二小姐猛地回過頭來,那雙本就大的圓眼因著瞪人的動作看起來莫名的有些凶狠和瘋狂。

 一聲尖叫突地從屋內傳了出來,正在外頭冷笑欲走的蘇大公子被這一聲尖叫嚇了一跳,雖說惱和恨這個妹子不懂事,可到底還是不放心帶著人匆匆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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