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那人負手而立,聲線很低但給人一種很優雅的感覺:
“不知閣下思量得怎麽樣了。那銀鑰,究竟在何處?”
不等幾人說話,性子急躁的王朝奉率先開口了:
“我說你們是不是不懂人話啊,說了沒有就是沒有,我們當鋪從不做銀器生意。一天天的揪著我們不放,你們去別的地方找啊,去別家當鋪問啊,整個縣城又不是只有我們一家當鋪。”
紅二紅三齊齊聳肩。
“正是因為別家當鋪都問過了,才揪著你們不放。”
那人甩甩衣袖,輕喝了二人一句:“薛一、薛二,不得無禮。
老先生,我們也是有要務在身,不然就不會多次來叨擾了。還望老先生不要再為難我們了。”微微欠身對酒鬼孫拱手說道。
公羊巡也是納了悶了,
和絹庫不做銀器生意,這是整個平樂縣都眾所周知的事情。這幾個紅袍人第一次的時候,王朝奉的話已經說得已經很明顯了,並且最後他們也算是被王朝奉和酒鬼孫兩人給罵出去的。
怎麽今天還來問那個什麽莫須有的銀鑰?還信誓旦旦的一口咬定就是在這裡。就算,就算那什麽銀鑰真的是在這裡,那為什麽好幾次後院坍塌,收拾的時候公羊巡卻從沒有見過?
這不是純粹找茬嗎?
“這樣就很難辦了啊,這銀鑰如果落入有心人之手就不好了。”那人低低頭,聲音有些懊惱。
——生而富貴玲瓏心——
自始至終那人無論是說話還是儀態,都挑不出一絲的毛病。始終彬彬有禮,態度溫和,任誰看到都會覺得,這紅袍人準是誰家的富貴公子。
——出淤泥而不染——
奇怪的是,這種彬彬有禮卻感覺其中夾雜著一股清冷,拒人於千裡之外,不由自主讓人保持距離。
往往大多這樣一副表面完美無瑕、無懈可擊、一副看淡世事的人,總是壓抑了太多的東西,這些東西成了他的一張張面具,讓人摸不著底細,看不穿內心。常常只能與自己為伴,很難有知心的朋友。
——無論怎樣的凡塵,都只能讓他被感染而不被汙濁——
拳頭打在棉花上,讓王朝奉感到深深的無力,沒有脾氣。
“我們當鋪沒有你們說的銀鑰,也沒有那個閑心去關注什麽有心人,就不勞煩您費心了。”
王朝奉懶得再去懟那個“棉花”。
那人聳聳肩,“那就後會有期咯。”
不是我說大哥。咱隔兩天來一次,來一次聊兩句就走的,這麽玩有意思嗎?公羊巡心中暗忖。
見那人走到門口一停,公羊巡心中一緊,目光盯著那道身影。
“哦,忘了,還有一句話。”
果不其然,該來的總會來的。
“聽聞不久前上陽縣被焚了,蠻令人可惜的……”
公羊巡正在擦拭的動作一頓,手中玉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王朝奉、李票台的目光紛紛移到公羊巡身上,酒鬼孫喝了一口酒,咕嚕的吞咽聲清晰可聞。
公羊巡身體不停顫抖,雙眼瘋狂震顫,始終沒辦法聚焦。蹲下身子收拾玉鐲的碎片。
公羊巡在上陽縣遇過的所有人在眼前過了一遍。所有人都有這一個共同的特點——通體燒焦的烏黑,眼球汙濁發白,每個人都再說:
為什麽你跑出去了?
憑什麽你跑出去了?
你也應該在這裡,你也應該是我們中的一員……
酒鬼孫瞥了瞥,
聲音很輕,但清清楚楚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裡,傳到公羊巡的耳中: “小子。”
“冷靜。”
顫顫巍巍的手亂抓一通,卻沒有收拾起丁點碎片。公羊巡強笑著抬起來頭,仔細看去,才發現他分明沒笑,緊緊攥著雙拳,手一刻不停亂抖。
“沒事沒事,沒事……”
“這是第一次。”
這句話宛如炸雷一般,公羊巡死死盯著門口那自始至終沒回頭的人,雙目漸漸被猩紅充斥。
啪!
一隻手拍在了自己肩膀上,仿佛有萬鈞之力死死壓在肩頭,移動半分不得。
酒鬼孫沒有看他,而是看向站在門外緩緩離開的紅袍人:“公子真是費心了。”
紅袍人都走了好一會兒,也沒見那個臭小子再說話,酒鬼孫收回目光看著蹲在地上正滿頭大汗、咬牙苦苦支撐著身子的公羊巡:
“你怎麽不說話啊,是不是緊張了?”
“手手手手手……”
酒鬼孫後知後覺收回手,看著蹲著遲遲不見起身的公羊巡有些疑惑:“你倒是起來啊?”
“我**的要是能起來我早起了,你是下死手啊,腿都快斷了!”
“哦。誒你怎麽罵人啊?”
“罵的就是你。”
“你再罵?”
…………
走出當鋪的那三個紅袍人在路上緩緩踱步。為首那人不急不忙地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對什麽都感興趣,卻又好像什麽都不感興趣。自相矛盾。
“這位兄台,我看你印堂發黑,恐最近有血光之災啊!”
“誒誒誒,這位兄台請留步,我看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一看就是大富大貴之人。不過兄台臉色烏青,莫非尊夫人紅杏出……誒誒誒,你怎麽打人啊?”
“……”
正走著,一個白衣男子進入幾人的視線內。男子路上每逢一個人都要拉住聊幾句,偶爾被別人舉拳毆打,險之又險地躲了過去。
紅袍人兜帽下的嘴角微微一勾。有點意思。
那躲避的動作看似驚險無章,實則總是巧妙地避開所有的拳頭。讓人感覺下一拳一定會落在面前煩人的白衣男子身上,不過最後總是出拳之人身疲力竭,隻好悻然放棄。
看著看著,白衣男子就轉到了幾人面前。
“這位兄台,這朗朗乾坤之下還戴兜帽遮陽的人,不是有病就是做賊心虛啊,可不能這樣。”
薛一薛二剛有動作,為首那人舉手,開口道:“哦?挺有意思的,那兄台有何見解?”
“謔,這你可問對人了。既然我們如此投緣,那不如我們交個朋友吧。我叫研海,兄台你呢?”
話癆研海見終於有人肯跟自己聊天,頓時感動得一塌糊塗,朝為首那人伸出手。
那人笑了笑伸手迎上:
“納蘭容柯。”
昏暗房間內,太師椅。
酒杯放在一旁,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煙鬥。
“王,有鬼。”
“有鬼?”那人微微驚訝。牆上憑空多出幾張看不見面容的通緝令,通緝令上赫然是那幾個紅袍人。
“這可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一陣冷風吹過,男人身後隱隱有什麽東西顯露了一下。
…………
在當鋪中的公羊巡不知道,研海已經跟那叫納蘭容珂的紅袍人勾搭上了,此刻兩人正你儂我儂的。
等紅袍人都離開好一會兒了,酒鬼孫忽然想起之前詭異婦人帶來的赤色玉佩。王朝奉翻遍了整個當鋪卻是怎麽也找不到。
撓撓腦袋怎麽想也想不通,玉佩明明之前就放在櫃子裡,但就是找不到,憑空消失一樣。
酒鬼孫看著跟李票台公羊巡二人嘰嘰喳喳聊著的王朝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不用找了。”
“嗯?”
“不用找了,都工作吧。”酒鬼孫示意眾人不要再繼續聊下去了,轉身朝後院走去。
叮鈴……
門鈴響起,一個墨邊白衣的男子走了進來。
“您……研海?”充當門童的公羊巡剛準備打招呼,發現進來的正是研海。
研海也滿臉好奇:“巡?你怎麽在這,打工?”
“真沒想到啊,你竟然在這兒工作啊。咱倆真是有緣,今早剛分開,下午又遇見了。”
胡扯了幾句之後才知道研海來當鋪是當玉鐲的。
玉鐲通體湛藍,饒是在當鋪工作很久的眾人竟是連玉鐲是什麽材質的也不清楚,只是知道這是種玉,且價值應該不菲。
研海倒是不在意,表達給錢就當,賣了也沒事,反正這是他撿的。
一說是撿的,剛從後院進來的周司理坐不住了。職業操守瞬間爆發。
什麽哪兒撿的,檢的時候旁邊有沒有什麽東西,檢的時候有沒有能明確表明物主姓甚名誰的證據,等等等等。
“誒,巡兄。跟你講啊,我今天在路上遇到不少人呢。這平樂縣看著挺小的,嘿,真叫一個五髒俱全。什麽雜七雜八的,用得著的用不著的都有。”
研海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嘚不锝嘚不锝,公羊巡頭都大了。
“哦對了,路上還遇到幾個來著……三個,三個穿一身紅袍的人。”
公羊巡在當鋪內走來走去的腳步一頓,扭頭看著研海:“紅袍?”
“對啊,神神秘秘的。”研海不知從哪兒掏出來的蘋果,用袖口擦了擦一口啃了上去。看著公羊巡面露不解,研海有些好奇:“你認識?”
前者搖搖頭,看著研海:“也不是。”眼中疑惑更甚。
研海被他看得有些毛骨悚然,打了個寒噤:“我、我、我警告你啊,我不是那種人,你可別亂來。”雙手抱著身子,有些害怕。
公羊巡繞著研海轉了一圈,捏捏他的胳膊,揉揉他的腦袋,嘴裡念念有詞:
“嘖嘖嘖,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研海都快絕望了,鈍刀子割肉的滋味他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
…………
“按理說你不應該在這章說啊?多少不都得隔兩章,不然怎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