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頭說的話像是響雷一樣在公羊巡腦海中炸開。公羊巡緩了兩三天也沒能緩過來,甚至在打工的時候,那話依舊不時在耳邊環繞。
對於公羊巡每隔幾天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當鋪眾人也算見怪不怪了。他要說自然會說,他不提眾人怎麽問也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天氣熱到了極點,就連蟬也不再去鳴叫,安穩掛在枝頭上一聲不吭。最近每晚都會有不少人來當鋪典當珠寶、金子和絲綢以換取錢財來買蔬菜和水。畢竟現在活下來才是第一位,身外之物什麽的都看開了。這讓晚間的當鋪有了些許的熱鬧氣氛。
“巡,詭房有新的進展了。”
一大早,還在睡覺的公羊巡就被沈墨給叫起床,縱使有萬般不願意,公羊巡還是起身穿好衣服洗漱。“青兒、皇甫姑娘,起床吃飯了。”給皇甫青希和青兒二人做好飯菜後,就戴上鬥笠跟著沈墨一同離開前往詭房。
因為距離氣溫升高還得有個把時辰,公羊巡不急不忙,在路上優哉遊哉地走著。街上有不少人在擺攤,相比晚市,早市顯得很是冷清,吆喝聲很少,聲音大多也很低。恰好與之前相反。
張老頭走了。
他說這裡太旱了,連點新鮮水果都沒有,喝水都是個問題。就跟公羊巡告別離開了。
公羊巡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他也沒說,自己也沒去問。現在氣候如此炎熱,想要到一個不怎麽乾旱的地方只有南下,而南下的途中肯定也會有很多的縣城都如這裡差不多。這讓公羊巡很是懷疑他怎麽去,路上的食物和水夠不夠。
至於盤纏嘛,公羊巡覺得他敲詐這麽多年來,存下的銀錢就算沒有萬兩也有幾千兩之多了,不夠路費這種情況完全不存在。
在公羊巡的認知中,好像是個人在孫老頭眼裡都是竹杠,不敲詐幾筆不舒服(由衷祈禱張老頭去往的下一個地方的原住民沒事)。
臨行前張老頭說過幾天就會下雨,結果到現在不說烏雲了,就連白雲的影子都沒見到。
想著,一個人忽然從公羊巡身旁跑過,身體撞到了他一下,險些把他撞倒。
“你……算了算了。”
公羊巡原本想罵兩句的,想了想還是不去跟他置氣,省得徒增煩惱。
而一旁的沈墨卻是捂著嘴笑了起來。
“怎麽了,有什麽高興的事?”
沈墨捂著臉,用另一隻手揮了揮,“我……我就是想到了一個笑話,忍不住,抱歉。”
“什麽笑話這麽好笑。”沈墨明顯是了解公羊巡的,這一說更是勾起他的好奇心。
“那笑話就是從前有一個人在路上走著走著,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就這?然後呢?”公羊巡不明白就這麽一個簡單無聊的幾句話是怎麽讓他笑得這麽開心燦爛的,眼角的皺紋都能擠死倆蚊子。
“然後、然後他的,他的錢包就沒了。哈哈哈哈……”說罷沈墨捂著肚子不停大笑。
公羊巡臉一黑,下意識摸了摸腰間原本放錢包的地方,此時已是空無一物。扭頭看去哪兒還有之前那人的身影,連根毛都沒留下。“呵呵,這可真是一個冷笑話。”
甚至於都走到詭房前了,沈墨的嘴角還一直保持上揚的狀態,不時漏出幾道笑聲。
看著面前與之前無異的詭房,“沈墨你今天要是不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那咱倆的帳就該好好算算了。”
沈墨笑了笑沒說話,飄到那腐朽的木門前,
指了指木門。 公羊巡走近才發現原本封條交叉的地方不知被誰扣去了,一個凹陷的洞出現在那裡。仔細一看,洞內有一把已經鏽蝕的銅鎖在裡面,隱隱幾條鏈子鏈著那把銅鎖。
看來是需要一把鑰匙。
腦海中靈光一閃。
公羊巡看著那個鎖孔,左手中具化出一小塊鐵,右手生出一團熾熱的火焰。緊接著具現出一個石碗,公羊巡把那小塊鐵放進石碗裡,右手用火焰烘烤著。
起先沈墨有些不明白公羊巡是在做什麽,看到鐵由固體逐漸融化成液體,這才明白公羊巡想幹什麽。不禁暗暗咂舌。
“不愧是我,就是如此的聰明。”公羊巡具現出一把火鉗和一根石製細管,鐵水慢慢順著細管倒進鎖孔中。
古時的鎖很是簡單,都是裡面固定好形狀,然後拿著對應形狀的鑰匙在鑰匙孔了往下一按,就能打開。不過現在的鎖裡面都是機關垂直軸,用公羊巡這樣的方法只會堵死鎖孔。
銅鎖鏽蝕得很嚴重,公羊巡用力才能微微扭動鐵鑰。輕輕的哢哢聲傳來,兩人的嘴角不由自主往上翹。忽然,“哢嚓”一聲,公羊巡手中的鐵鑰斷成兩截。
兩人的笑容僵在臉上。
“這……”
沒辦法,公羊巡隻得具化出一個小鑷子慢慢插進鎖孔,裡面的斷鑰好像卡住了,任憑公羊巡怎麽挑依然紋絲不動,費了好久的時間都沒能取出來。不知不覺太陽已經爬上了枝頭,刺眼的陽光和逐漸升高的溫度讓公羊巡內心越來越煩躁,越來越焦急。
最終公羊巡實在是沒有耐心了,把鑷子一扔,用腳踢了一下木門。
“你不出來我還不伺候了。”
叮……
話剛說完,斷鑰就從銅鎖裡彈了出來,掉在地上。公羊巡看著地上的斷鑰,斷鑰在沙土上豎著,仿佛在嘲笑自己一般。
忽然想到半月前來當鋪威脅的幾個紅袍人,以及他們所說過的話。
那天來當鋪說是尋找什麽銀鑰,並且一口咬定就在和絹庫中,他們口中的銀鑰不會就是開這個門的吧?公羊巡越想越覺得自己猜得應該八九不離十,那這麽說來自己得找酒鬼孫好好打聽一番了。
哦對,還得帶著酒去。
要不怎麽叫賄賂呢?
…………
“死老頭你就跟我說一下,就透露一點點,一點點。”
“想都別想,一點點都不行。”
“為什麽啊?賄賂你都收了,酒你也喝了,你怎麽不辦事啊?”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要跟你說了?”
“我……”公羊巡仔細一想,剛才的場景在腦海中過了一遍:
趁著當鋪現在沒有客人,公羊巡跑到後院酒鬼孫那間屋子,不過所料酒鬼孫果然在裡面喝酒。
酒鬼孫看著上班時間推門進入的公羊巡,未等說話先聞到一陣酒香。
“老頭,我來行賄了。”公羊巡把酒放在酒鬼孫面前。
酒鬼孫用酒壺指了指身旁的凳子,“哦?說來聽聽。”說著打開酒葫蘆就喝。
好像確實沒有答應自己……
公羊巡自知理虧,搖了搖頭轉身離開。“別去打那扇門的主意。”
“這是為你好。”
公羊巡剛出門,酒鬼孫那粗聲粗氣的嗓音傳來。
“知道了,為我好。”
…………
自早晨起空氣就悶悶的,讓人喘不動氣。人們紛紛湧進街道,看著天空南面盡頭的縷縷黑雲,激動萬分。有人甚至當場就掉下眼淚,哭訴著這半月多的委屈與不憤。“嘿,這肯定是場大雨。”人群中不時傳出幾句類似這樣的話。
漸漸地,隨著時間的推移黑雲逐漸向這邊飄來,幾個眼神好的還能看見黑雲中隱約的閃電。家家戶戶都把家裡的盆碗以及所有能盛水的家什都擺在地上,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翹首以盼雨水的到來。
時間漸漸流逝,半月以來人們頭一次在臨近午時的時候還站在街上,這在之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黑壓壓的烏雲漸漸飄來,如同大軍壓境一般,伴隨著其中隱約的閃電和轟鳴的雷聲,整個天空都沒濃密的烏雲遮擋,光線不能透過絲縷,整個街道漆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黑雲之低仿佛伸手就能夠到一般,給人極大的震撼。
狂風也跟著摻和進來,人們身上的衣衫嘩嘩作響,身子薄的都抓緊了身旁的人,好讓自己不被狂風吹倒。不時有幾個木盆木桶被狂風吹跑,整個縣城所有人的都在等。即使狂風吹得睜不開眼睛,人們竭盡全力睜大自己的雙眼,看著這電閃雷鳴的烏雲。
狂風越來越大,雷聲越來越響,閃電越來越亮,街道不時被閃電照得亮如白晝。如果有其他外來人看到閃電亮起時街道上的場景,肯定會嚇得落荒而逃。街道亮起時可以看到所有街上都密密麻麻站滿了人, 放滿了盆桶,所有人都在望著天空,從上到八十歲的老人,下到還在繈褓中吸奶的嬰兒無一例外都在望著這黑壓壓的天空。
盼著這旱災以來的第一場雨。
快了快了,就要下雨了。雷聲已經響到人們不得不捂住耳朵,狂風也大到壯年男子也站不穩的地步,閃電一刻不停。
突然。閃電停了,雷停了,風也停了。世界仿佛被按下的靜音鍵一樣瞬間鴉雀無聲。
轟隆!就在這寂靜萬分的時候,
一道極長極長的閃電突然劃過天空,肉眼看來就像這閃電把天空分做兩半一般。雷聲幾乎是和閃電一齊到來的,好似有人在耳邊放了個極其響的爆竹,耳膜一炸。狂風也跟著一起把滿街的人都刮倒在地。
傾盆大雨!真真就是傾盆大雨一般無二。宛若天空中開了閘門的水壩一般傾瀉而下,街上的人都被這大雨打在地上不能起身。
人們卻笑了,每個人都咧著大大的笑容。他們臉上都滿是雨水,也不知道其中是否混雜了眼淚,眼角晶瑩閃光。
久旱逢甘霖,乾涸龜裂的土地瘋狂吸收著這久違的雨水,幾近荒廢的農田也有點點嫩芽萌發。水井幾乎是在瞬間充滿的,街道上幾寸高水從四面八方不停灌進。
傾瀉的大雨仿佛要把整個世界給洗刷一遍,衝掉了人們多日以來增生的煩躁、暴戾,平靜了每個人的內心,讓人安寧。街上殘留的血跡也被大雨衝刷得乾乾淨淨。
所有人都沒動,也不需要動。
靜靜享受著這災後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