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巡像是被什麽掐住了喉嚨一般大喘了幾口氣,渾身寒毛乍起,混沌不清的腦子“嗡”的一下,像是當頭一棒般大腦空白,眼前一片烏黑。
之前經歷的所有事情好像都逐漸浮出水面。
來找周夫人帶自己去縣衙的時候,周夫人提前開門是因為房裡有人;空無一人的大堂從頭到尾都只有所謂的李主簿出現;讓自己帶著她去衙役家是因為自己知道回去之後難逃一死想借機告訴自己所有的事情;那個李姓主簿其實就是自己以為一直沒露面的縣丞。
自己......是自己把周夫人推向深淵的......她原本可以活下來告訴自己所有事情,自己是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但自己又做了什麽?自己把她伸過來乞求救命的手給拍開了。
小胖,對,小胖!小胖應該還活著。
明白現在不是懺悔自責的時候,公羊巡立馬轉身準備去找周小胖。
剛轉過來的身子卻是猶如撞到牆上一般退後了幾步,險些跌掉。
“巡哥。”小胖給公羊巡的感覺很熟悉……一如王平給自己的感覺一樣。
果然嗎......
周小胖正安安靜靜地站在門外看著自己。
“巡哥,你來晚了。”
這句話像是壓到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般重重地砸在頭上,公羊巡趔趔趄趄地癱倒在地上。
“對......”對不起這三個字簡簡單單,公羊巡嘴唇蠕動了幾下卻是提不起一丁點的力氣去把這三個字說出口。
是啊,自己又有什麽資格去說對不起呢,把他們推向死亡的眼下這個該死的自己,對不起這三個字不是自己能肩負得起的。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那可笑的推斷,如果自己讓周夫人跟著自己一起去,如果自己早一點發現,如果……如果有如果。
公羊巡如同被抽走了脊梁的喪家犬般低下了頭苦笑。
周小胖默默走到公羊巡面前蹲下身子,
“沒事的巡哥,這不怪你。”
荒唐的是自己什麽都說不出口,更荒唐的是明明被自己害死的人現在卻在自己的面前安慰自己。公羊巡啊公羊巡。
周小胖朝公羊巡伸出手,“巡哥,現在不是後悔的時候,真正的凶手還逍遙法外,你是唯一見證了這一切的人,現在也就只剩你能去解決這件事情了。”說著,小胖的身體變得有些朦朧,一股不知名的氣流從小胖身體分散出來流進公羊巡的身體。
公羊巡隻覺得身體裡有一支不知名的氣息在改變著自己的狀態,緩解了自己的頹廢和絕望,逐漸讓自己強打起了精神。
“巡哥,人鬼殊途。這是我能做也是唯一能做的事情,我並不會也不能親手去解決這件事情,我能做的只有為你改變一下你自己現在的心理狀態。”
周小胖的身影越來越朦朧。
“沒事,巡哥。我很快就會消失,即使不為你貢獻這份精神力量不久後我還是會消失,你不必為此而再次感到自責愧疚。”
公羊巡隻覺得有什麽東西堵在自己的心裡,很難受,想說些什麽但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最後。巡哥,有時可能不會如你我所想的那樣有一個比較美滿的結局,有時候也不盡如人意;親眼所見的,也有時並非就一定如所見到的那般......”說完,小胖徹底消失不見。
公羊巡,這次可真是一個天大的教訓啊。
自己唯一贖罪的機會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如果不能,你還是下地獄吧。 公羊巡打起精神,在周夫人床榻的被子裡找到小胖的遺體,連同周夫人一起埋在縣令家不遠處的山丘。
“放心。小胖、周夫人,我公羊巡今天在此起誓:如若惡人不被梟首,公羊巡自刎於此,墜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對著身前的剛立的墓碑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
再次來到縣衙,剛好附近沒有人,公羊巡看著門口高掛的“公廉明清”眼神中滿是嘲諷。
“你怎麽.....”那兩個面生衙役攔下公羊巡,話還沒說完就被公羊巡一記手刀打暈在地。
跟張老頭生活這麽多年,自己多少還是有點武功功底的。
“抱歉。”公羊巡用繩子把他雙手綁住讓他半倚在衙門對面的牆上,正對著縣衙門口。
公羊巡這次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到縣衙,如果整個縣衙都如看門衙役那般身手,縣衙恐怕早就被尋仇之人踏平了。
明鏡高懸?什麽時候縣丞可以滅縣令滿門而逍遙法外了?即使這其中有內幕,但整個縣令府活口盡屠就已經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走出大堂,一路來到內堂。盡管一路沒有見到其他任何人,公羊巡依舊不見慌張。無論接下來是陷阱還是埋伏,公羊巡隻想站在那個手上沾滿無辜鮮血的縣丞身前為縣令一家討個公道!
進到內堂,只有一個人坐在椅子上低頭擺弄著桌上的茶具。盡管換了身衣服,大半身體被桌子遮擋,公羊巡依舊能從那人體型看出這就是之前見到的所謂的“李主簿”,也就是那個滅縣令滿門的縣丞。
“坐。”
好像對公羊巡的進入沒有任何的訝異,縣丞頭也不抬的說了句話。專心致志泡茶,好似天塌下來都不會打攪到他泡茶。
公羊巡二話不說跑到那人身前,銀光一閃,一把匕首赫然出現手中往那人右胸刺去。
身影一動,公羊巡手中的匕首被他輕而易舉的打落在地。公羊巡對自己攻擊被擋並不驚訝,一擊被擋,公羊巡後退幾步,手舉長劍再次迎上。
縣丞從桌上拿起竹筒擋下公羊巡,再次打飛。
“如果你是為了縣令來的,聽我一句勸。坐下安穩喝茶,你不是我的對手。現在整個縣衙所有的人都被我遣散回去了,這件事情與他們沒有任何的關系,也希望你不要濫殺無辜。”
“這句話從你嘴裡說出不覺得諷刺嗎?”
公羊巡自知不敵,硬上也解決不了問題,坐在縣丞對面開口道。
“聽我講完,講完之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縣丞不甚在意,倒了杯茶推到公羊巡面前。
“放心,我想要殺你就不會讓你坐在這兒了。”
............
“朱蕊!你這樣你是嫁不出去的。”男人哭笑不得的收拾著被搞得髒亂不堪的房間。
始作俑者像個沒事人一樣趴在床上看小人書。聽到男子的話,床上的女子晃了晃腳,毫不在意。
忽然,女子從書裡不知道看到了什麽,兩眼忽然放光。
“嘿嘿嘿,哥~”女子坐起身子看著打掃自己房間的那男子嬌滴滴地出聲。
“打住,姑奶奶。你又看上什麽了?我已經沒有多少錢夠養你這個祖宗了。”男人動作一頓,一陣惡寒湧上心頭。“真的,撒嬌這種事真的不適合你。”
男人名叫朱志成,父母給他取這個名字的意為:有志者事竟成。
“你說你不愛去學堂學習,那你怎麽不出去找那些富家公子,禍禍他們的錢來補貼家用。你來禍禍你哥這個窮書生,天天管我伸手,女人的臉面都被你丟淨了。”
女子把嘴一撇,“那些公子抱著什麽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真去找他們禍禍,最後我不還是連骨頭都不剩了。
哎呀,我不管。我就是突然想吃麥芽糖了嘛,你出去給你這可愛的妹妹買點唄。”
朱志成搖了搖頭,把收拾出來的垃圾扔出門外。
“不行。麥芽糖你要是能少吃點還行,問題在於你絕對會吃多,到時候吃多了蛀壞了牙齒你又得撒潑打滾說‘你為什麽不讓我少吃點’諸如此類的喪良心的話,我不去。”
女子氣鼓鼓的哼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好好好,給你買,給你買行了吧。”
“我就知道哥對我最好了!”
“少吃點。”
“放心,一定少吃!”
......
幾年後。
朱志成急匆匆的從外地趕來,手緊緊攥著幾天前收到的信。
“兄台麻煩問一下,今天成親的是哪戶人家?”
一人往東邊指指,“喏,今天是周家的公子娶親。不過天色不早了,公子要去的話可要快些過去,成親很快就要結束了。”
“多謝兄台。”朱志成拱手微微鞠躬。
看著裝潢的可以說是金碧輝煌的周家,朱志成吃了一驚,不禁暗暗怎舌。
小妹出息了啊,嫁到了一個有錢人家。
也不知道那人怎樣,小妹不知過得如何。
朱志成在人群中勉強擠到喜堂一個能看清成親的地方。
此時成親儀式已經尾聲。
女子正帶著紅紗蓋頭跟著新郎磕頭拜堂。
“禮畢,退班,送入洞房!”
然後在一眾哄笑聲中兩人被送到洞房。
朱志成眼眶微紅,心中滿是欣慰。
......
書呈小妹,見字如晤。
妹子前日書所見矣,至後之時合巹(jin 三聲)已畢,惜乎其不從頭看妹之婚。
見妹切安,乃放心去矣,若夫欺君,汝則尋兄。
書不盡意,余言後續。
朱志成。
時五月六日。
............
“在那之後我與我妹見了一次,誰知這一次竟是最後一次見面。”
縣丞,或者說朱志成舉起茶杯喝了口茶,緩緩開口。言語聽不出悲喜。
“後來我失去了小妹的消息,四處打聽。打聽到周正背井離鄉來到了這裡,並且已經成了這裡的縣令。但現在的妻子卻不是小妹,而是一個名叫王晴的女人。”
“我當然不可能傻傻的跑去他面前問他我妹妹在哪兒。 心裡萌生出了一個想法,一個我當時感覺很不切實際的想法。
我要當上縣丞,調查清楚這件事。”
“之後也算是比較順,我在縣衙一路升官,最後坐上了縣丞這個位置。”
“盡管事情被周正掩埋得很好,但我花了五年還是了解到小妹失蹤的真相。”
“於是,我著手於復仇這件事。”
“可也不知道是周正做賊心虛還是因為小妹給他帶來的改變。他太公正了,公正到我找不到一點,哪怕一點的髒跡來讓他身敗名裂然後去帶著他去朱蕊的墳前磕頭,以死謝罪。”
“我復仇的欲望日益增長,越來越大,直到被怒火所吞噬。”
“我決定了。”
“我要謀殺周正。”
說到朱蕊,朱志成情緒波動有點大,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
公羊巡安靜地看著他,看著他站起身,看著他撿起之前打落在地的匕首,看著他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插進自己的胸膛。
“公羊巡,我所說的一切不是想讓你明白我所做的是有多麽不得已,也不是奢求你的可憐。
我跟妹妹是被父母遺棄在路邊的棄嬰,得到好心人的救助才能苟活於世,從小我們就相依為命。
可是,就這樣我唯一僅剩的親人卻慘遭毒手。周正那個畜牲我覺得我做得不為過,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怒火淹沒了我。對於周夫人和那個孩子,我很抱歉。這條命,是我還給她們娘倆的。”
說完,朱志成沒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