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上酒!”
小書生跌上長板凳,且不說這閉眼和尚如何摸得的座位,他只是暈暈乎乎的傻樂,難道這就是書上寫的,四海八荒不問來路,隻酒與友不枉少年。
韓錯來的慢一些,甫一進門就見得滿屋子黑壓壓的人全盯著他看,再一錯眼,原來他們看的是吵吵嚷嚷的書生和尚。
“客官對不住,魚賣完了,要不點點別的?”
“一條也沒了?”溫瑜嗅了嗅滿屋子的魚腥氣,朝那小二問道。
“沒了,一條也沒了,這個月的都沒了,對不住,小店還有別的要不您看看?”
“看什麽看,我瞎。”溫瑜沒好氣道,又一把拍掉小二狐疑的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的手,“沒就沒吧,那把酒先上了。”
“酒也沒了。”
“嘿,你們怎麽做生意的。”溫瑜霍的起身,鬥篷落下,露出一個光禿禿的腦袋。
……
書生訝然:“你是個和尚?”
“和尚也能喝酒吃肉了?”小二嘀咕。
“你才和尚,你全家都和尚。”溫瑜抬高嗓音,“沒雞沒魚沒酒,是不是連住的地兒都沒了。”
“客官您猜得真對,小店今日客滿……”
“我去你丫的。”
韓錯及時製止了捋袖子準備打人的溫瑜,旁邊是一臉茫然的小書生,前面是耷拉著臉愛理不理的臭屁小二。
“今日小店被鬼牙幫包了,只有素面三碗,吃了快點走。”
客棧外牽著一排排的高頭大馬,遠望去如一團烏雲簇擁在雪地中尤為顯眼。偌大的客棧被黑巾蒙面的馬賊佔據一大半,目露凶光,奸佞狡猾,一副瞧好戲的模樣。
“那就三碗面。”韓錯摁住罵罵咧咧的和尚,他才不信這和尚聞不著大雪大風都吹不散的馬臭味。
韓錯坦然的落座,給自己倒了杯茶,多日奔波餓著肚子隻想吃頓飯,茶水是涼的他都不打算計較。
小書生余光瞟著左右,臉色略微發白,方才進屋的時候胡思亂想沒注意,現在酒沒得喝,那幾口燒刀子也醒了過來,雲裡霧裡怎麽就入了狼窩。
“唉,咱們運氣不大好,吃麵吃麵。回頭再帶我們找個別的地方,沒什麽大不了的。”溫瑜拍了拍小書生僵硬的脊背,頗為遺憾的歎息。
還沒等他歎罷,那一臉晦氣的小二又兩手空空的走了過來。
“不好意思,幾位客官,面也沒了,你們還是走吧。”
“……”
身邊忽然升起兩股寒意,小書生打了個哆嗦。
小二突然湊近壓低聲音:“是那邊幾位大爺叫我快些把你們打發走,你們別為難我了。”
“就這麽被你打發走了,叫我這位兄弟的臉往哪兒擱!”溫瑜義憤填膺,為一臉呆滯的小書生辯駁。
“還有理了,快走快走。”
四下的視線全聚集到了這裡,多半不懷好意,有人將酒碗重重砸下,還有人刀劍輕輕出鞘。連小書生都感受到了蠢蠢欲動的殺意,把一肚子的話都咽了回去。
但讓他嚇了一跳的還是那隻從二樓突然砸下來的酒壇子。
劍拔弩張之際,驀然砸響的壇子四分五裂,酒香四溢。
那一瞬間太過出人意料,幾乎所有人都默契的朝二樓那道紅衣身影望去,周遭沸騰的惡意全都調轉了方向。
“小二,上酒!”清亮乾脆,擲地有聲。
“來了!”小二應得勤快,很快就從剛剛的震驚中回過神,
他自然知道二樓的是何貴客,別說樓下的這群馬匪,樓下所有人加起來都不夠他去得罪二樓的姑娘。 “他們是我的朋友,也一起請上來。”女子朗聲又道。
小二驚愕的看了看底下貌不驚人的三人,一個文弱書生,一個怎呼的瞎眼和尚,還有一個帶了一把黑傘的怪客,風塵仆仆也不是什麽有錢人的模樣。但他沒有猶豫太久,立馬跟換面具似得變了副臉色,卑躬笑道:“幾位有請,方才是小人有眼無珠,早說你們是唐姑娘的的朋友,小人也不會怠慢了各位。樓上好酒好菜都有,客官千萬別客氣。”
小書生顫巍巍的夾在趾高氣昂的溫瑜和面無表情的韓錯中間,從一幫將眼珠子都要瞪出來的馬匪中穿過,一不留神被不知哪裡伸出的腳絆了一下,身子就要栽倒。
還好韓錯眼疾手快把小書生扶正,沒讓他一跟頭摔上人家明晃晃的刀刃上去。
那桌馬匪輕蔑大笑。
韓錯瞥了他們一眼,笑聲戛然而止,幾人宛如看到惡鬼,面孔猙獰扭曲,陰陰的沒了聲。
小書生急匆匆的上樓,方才那一撲讓他的心也跟著撲到了喉嚨口,哪裡還理會後頭那群人有如白日見鬼一樣的驚駭表情。
沒等韓錯進門, 溫瑜精神氣十足的大喊引得周圍數雙眼睛往這裡瞥來:“唐姑娘,怎麽這麽巧啊。”
溫瑜笑得得意洋洋,一人佔了靠窗的座位,順手就翻了個碗給自己倒酒。酒不解渴,但暢快人心:“果然是好酒啊。”
“果然是你這不要臉的禿驢。”
面前的紅衣姑娘自然是當日在雲裡月明樓來“搶親”的唐綿綿唐姑娘。韓錯還記得她手持雌雄雙刀,與自家師兄置氣而一路北上。
“非也,我既不是禿驢,臉也很好看。”
溫瑜多半早就猜到樓上有一個唐姑娘,方才在樓下才又呼又叫行事張狂。此刻舒舒服服的佔據二樓雅閣,當然快活。他樂呵呵拿起筷子卻被一把奪下,聽得唐綿綿罵道:“這是我的筷子,你這禿驢不長眼睛的啊。”
“姑娘,他有眼疾。”小書生見是個英姿颯爽的漂亮姑娘心裡放開了許多,此刻在一旁低聲的解釋。
唐綿綿一愣,適才發現這和尚似乎一直都緊閉雙眼,好像真的看不見。她皺眉,目光依次掃過其余兩人,爾後朝著默不作聲坐下的韓錯問道:“你們又都是誰,他這是怎麽了?”
“姓韓名錯,怪人一個。這個小兄弟是酒友,喝酒的那個酒。”溫瑜說話間已經給小書生倒了酒,酒香醇厚,梨花似的在舌尖綻放,一碗下肚尚覺不夠過癮,連連讚歎。
“他看不見了。”
唐綿綿聞言又仔細打量著溫瑜的雙眼,她心底萬分不解,卻說不出什麽適時宜的話來。
“改天找個神醫給你看看,哪能說看不見就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