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是鬼?”三人一桌,諸葛靜抱緊被子與韓錯靠的極近。
他問的自然是剛剛那個被敲暈了至今迷迷糊糊的毛賊。
“反正明顯不是那個一臉怨氣的小媳婦。”韓錯接道。
“小媳婦?黑寡婦差不多。”諸葛靜嘀咕,下一刻他狠狠的拍了下桌子,拍的桌上的茶壺蓋都跳了下,拍的那毛賊嚇得一激靈,“你到底是誰!”
“我是阿蠻。”她猶豫著說。
“胡說八道!”諸葛靜又拍了了下桌子,然後猛地對著發愣的毛賊和韓錯倒吸了口涼氣,“手有點疼。”
“我沒胡說八道。”
“你當我傻呢。你丫是我埋得,你這身上還都是那口棺材的松木味,指甲裡還有沒洗乾淨的碧河土,再說你這張臉,再黑我都認的出!”
她被說的一愣一愣的。
韓錯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你誰也騙不過,你分明是前兩天那個被我們埋進地底下的祭祀,但又不是——鳩佔鵲巢。”
“你解釋吧。”諸葛靜沒好氣道,顯然他很不樂意看見有人從棺材裡爬出來的這種事。
“我解釋不了,讓她自己來。”
“等等。”諸葛靜端了盆水擺到她面前,“把臉洗乾淨說話。”
阿蠻把臉上的黑水都擦了乾淨,露出了一張貌美的面孔,就和當日那個祭祀一模一樣,只是原本冷若冰霜的臉上如今掛上了一副頗為靦腆的表情。
“我叫阿蠻。”她撓撓頭,“是月河裡的一隻鬼。”
“啊,是你啊。”黑傘突然出聲,“是那日給我遞魂魄的人。”
“是你?”韓錯狐疑。
“對,是我。”阿蠻見諸葛靜依舊一臉莫名其妙,急忙道,“先生還記得你跳進月湖的那天嗎,是我在下面托了你一把。我當時在湖底數石頭,看見先生突然下墜,嚇了我一跳。”
“有這回事?”
“後來見攔不住我也就不攔了。”阿蠻靦腆的笑了,“我是隻好鬼。”
月湖是挺養鬼的。韓錯讓她繼續往下說。
“後來我就一直好奇,為什麽先生一直在水底卻能不死不腐,直到看見了你們。”阿蠻語氣興奮起來,“原來世間還有這麽多奇妙的人。因為我一直看著先生,所以也一直小心保存著先生慢慢散去的魂魄,你們來了之後立刻就交給了你們。”
“你說過,若我有所求,可以來找你對吧。”阿蠻眼神怯怯。
韓錯挑眉:“我原話可不是這麽說的。”
“然後我一路遠遠跟著你們,看見你們埋了一個女人,那女人很漂亮,也很容易被控制身體,我沒有遇到多少阻力就順利的從棺材裡爬了出來。”
“你剛剛在找什麽?”韓錯擰眉,“那個鈴鐺?”
阿蠻瑟縮的點點頭。
“我知道了。這件事太巧了。”韓錯覺得頭大。
“你知道什麽了?”諸葛靜還沒聽明白呢。
“你姓諸葛,你是個聰明人,自己想。”
“……”諸葛靜真的自己垂頭思索了半會兒,然後朝阿蠻問道,“你這隻鳩佔了別人的巢,還不打算還了?”
“也不全是,離鈴鐺遠了,我有些不自在。”
沉默許久的黑傘突然道:“你靈力純粹,又因為她身上魂門大開沒有阻力,所以奪舍輕而易舉。而那鈴鐺一心想保住主人的魂魄,結果陰差陽錯把毫無敵意的你也護了進去。不……說來說去還是因為你身上毫無煞氣,
你就像是透明的,清澈的。” 諸葛靜從黑傘的語氣裡讀出了一些羨慕,他驚訝的瞪大了雙眼,然後就又鬱悶起來。
“這不是月湖能做到的,即便是月湖,也至少得養個千八百年。”韓錯自語。
“我打有記憶起就在月湖底下了,那群老妖怪都說我是在那兒出生的。”阿蠻見氣氛尷尬,慌忙接話。
韓錯問:“那你何來的名字?”
“我自己取的。”
“鬼是不會出生的。”
“我知道,但他們都這麽說。”她又撓頭。
“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做人。我一直就在月湖,從來沒見過十裡之外的世界。”
“那你為何不去投胎。”韓錯指向西北,“那兒有一條河叫黃泉,有一座橋叫奈何,還有一個人天天煮湯送他們上路。”
“我覺得投胎了我就不是我了。”阿蠻依舊靦腆,“我喝了孟婆湯,就再也不記得這幾百年的事情了。不記得了,也就不記得我應該是誰了。”
……
韓錯手緩緩垂下來。沒錯,所以他寧可把她囚在傘裡也不願意放她往生。
有些事情所有人都明白,卻都悟不透。
“我有一個問題。”諸葛靜朝著阿蠻幽幽開口。
“什麽?”
“你是男是女?”
“男的吧。”
……
“你不要臉!”
阿蠻摸摸臉皮:“我喜歡這張臉。”
“太無恥了。”
“我不介意。”阿蠻傻笑。
誰管你介不介意,諸葛靜氣得翻白眼。
“他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麽。”韓錯道。
“誰說我介意了,我膈應。”諸葛靜騰的站起來,扭頭朝著黑傘道,“傘兒姑娘你說呢。”
傘兒姑娘不想說話,傘兒姑娘今天話很少。諸葛靜心裡有點難過,卻又不知道悲從何來,他幽幽的問:“韓錯,這人妖難不成就可以一直佔著身體不走了?真的可以做人了?”
“……”
“都不說話,那你說。”諸葛靜指著阿蠻氣勢洶洶。
阿蠻手足無措:“你們別生氣,別難過,過幾天我回家把她再還給你們,我就是出來看一看。”
“還回來?”諸葛靜的手僵在了半空。
“嗯。月湖是我的家,那裡有很多朋友,我得回家。”
諸葛靜泄氣般的坐了回去,他想明白了,這世上有很多得天獨厚的幸運兒,但他不是,韓錯也不是,傘兒姑娘更不是,所以他們要長途跋涉千辛萬苦違背天道去尋找“複生”的辦法。也許阿蠻是,但諸葛靜沒法指責他,他們不認識,不熟悉,不知道各自過去,不知道未來何方。所以,該說羨慕多一點,還是悲哀多一點呢。
“罷了。”
“你要跟著我們嗎?”黑傘問道。
“我可以嗎?”阿蠻的眼睛亮了。
“傘兒姑娘說可以就可以。”諸葛靜看到韓錯點了頭。
“她才沒你那麽小心眼,跟著就跟著吧。”韓錯將傘背起來,語氣懶懶散散,“我們也該出發了,你實在憋得慌不如自己算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