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錯一臉悶氣,他敲敲傘柄:“你還好麽?”
“我當然很好。”黑傘憋著笑回答,但是很快就憋不住了,清脆的笑聲在山裡繞了一圈又一圈。
韓錯臉黑的可以與傘面一較高下。
“你倆滾出去。”
他說的當然是諸葛靜和阿蠻。兩人一左一右共同擠在韓錯傘下,傘雖大,但也架不住三個成年人並排行走,總能聽到阿蠻和諸葛靜突然的大呼小叫,我左肩膀淋雨了,我右腿濺水了,韓錯你傘往這裡那裡挪挪啊。
起初只是小雨,但突然間就大雨傾盆,山中天氣反覆無常,高處寒涼,兩人瑟瑟發抖二話不說鑽進了韓錯的傘底,狗皮膏藥似的踹都踹不走。
“左擁右抱你還嫌棄什麽。”
兩拖油瓶,兩缺心眼,韓錯聽著傘上雨聲,心裡默念從傻缺變成了大悲咒。
大悲咒他哪裡記得,韓錯忍無可忍之際終於聽到黑傘驚喜的聲音:“雨停了。”
黏人的終於走了,韓錯收起傘,殘留的雨水乖順的從傘尖落下,一滴不留,傘面便又漆黑如墨看不出質地。
他抬起頭,只見諸葛靜和阿蠻正仰面呆滯,活像兩傻子。
“你們幹嘛呢。”
韓錯一步踏進,雲霧倏忽間散了。
他向後退步,又是斜風細雨行霧。
他聽過半步仙的傳說,杳杳之巔,一步踏錯是萬丈深淵,一步入道是神仙逍遙。現在看來與這仙人崖的異象也差不多了。
韓錯踩著腳下突然出現的石板路往前,不知這路通向何方,但至少這裡的主人知道他們來了,並且慷慨指路。
路的盡頭是一間客棧,棧名“劍樓”。
為什麽說是客棧,是因為阿蠻興致盎然的解說:“看吧,這就是死屍客棧,專門為趕屍匠歇腳用的地方,據說那兩扇朱門從不關上,而門後就是排列整齊的屍體。”
他們定睛一看,確實敞開著兩扇大門,門板後引人遐思。
“你閉嘴。”諸葛靜沒好氣道,客棧頂端牌匾上的“劍樓”兩字劍意凜然,怎麽就被他一嘴帶偏了。
劍樓客棧憑山就勢而建,上下五層,繞樓懸廊,曲折回環,簷上翹角展翼欲飛,青瓦格窗,薄雲微攏,宛如山中天境。
他們默然走入。
趕屍匠是句玩笑話,但主人大開樓門,顯然是為了迎接遠道而來的客人,他們也沒有躊躇的余地。
韓錯久違的有些緊張,他握緊傘柄,對於即將面對的人沒有什麽信心,只是神經繃緊,不斷計算著全身而退的可能性。
樓裡似乎真的是座客棧,他們看見了普通杉木的桌椅,看見了桌上微微升起熱氣的茶盞,以及正在倒茶的中年人。
一襲白衣,有些惡心。諸葛靜捂住了阿蠻的嘴,他知道這瓜娃子想說什麽,他驚為天人的語錄中就包括了中年油膩的老男人穿白衣服很惡心這一條。
“你們來了。”
“我們來了。”韓錯默默道。
“我就是你們要找的人。”
“群青嶺,屍王。”
繃不住了,這什麽奇怪的調調,自己也被帶跑了。
“啊,原來這就是屍王,我以為是個老頭。”黑傘驚訝。
“我以為是個小孩。”阿蠻逃出魔掌,終於開口。
“我以為是個美女。”諸葛靜嚴肅道。
韓錯忍不住看了他們一眼。
那中年人也忍不住看了他們一眼。
“你們可以叫我另一個名字,
白冥道長。” “道長,是真的道長!”阿蠻一激動晃了兩下諸葛靜的肩膀,然後欣喜問道,“你們道長是不是都是騎驢的?”
不是騎牛嗎?諸葛靜扶著暈乎的腦袋,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開始吐槽。
“你是桑梓?你不是桑梓。”白冥道長微微訝異,但很快恢復了平靜。
韓錯沒有打算隱瞞,瞞也瞞不住,何況本身阿蠻就是他與之對峙的唯一籌碼,雖然是預想中的對峙。
“道長,我們便開門見山,此番前來確實有事相求。”韓錯拱手抱拳,“桑梓是您門下弟子,與我們有些許誤會,加上諸多巧合,才導致了現在移魂換位的模樣。我們希望……”
“不,不是誤會。”
韓錯被打斷了, 一時愣愣。
“我知道你們為何而來,無非是讓我除去他身上的死氣。”白冥道士放下手中茶盞,負手而立,意指諸葛。
他樣貌出塵,文質彬彬,衣袂飄飄,韓錯想了想改口道:“白冥仙人,我們正是為此而來。至於您的弟子,我們也會盡全力保證完璧歸趙。”
“我算不得仙人。至於桑梓,她是個好孩子,只是走錯了路。”他若有所思,卻又態度堅定,“人命各有定數,我不能幫你們。”
諸葛靜怒了。他一路走來沒遇上什麽好事,就因為這平白無故的祭祀,自己又是跳湖,又是丟魂,現在還要為了一個活寶傷肝,怎麽到他嘴裡全成了人各有命了。
“我呸!我不信命!”
白冥似乎料到他性格倔強,只是平淡開口:“你是雲外的人,雲外的人都這麽說,但他們其實最愛窺探天命。”
“你認識雲外的人?”諸葛靜皺眉。
“你可知這仙人崖的由來。”
“不就是仙人跳崖。”
白冥點頭:“那你知道仙人是誰?”
“誰?”諸葛靜發怔。
白冥忽然揮手振袖:“我有一壺好茶,貴客需落座,故事還很長。”
率先大步流星坐上去的是諸葛靜,他怒氣未消,一口熱茶下肚,余味卻從喉嚨溢了出來,他驚訝難掩:“這是雲外的毛黎草。”
“在劍樓,我叫它天水仙。”白冥將茶推給韓錯和阿蠻。
“仙人崖,天水仙,雲外,毛黎草。”諸葛靜滿腹疑慮,“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