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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饑餓江湖》第9章 凶器與玩具
  “屍體大意了。”

  在經過簡單地驗證之後,老徐眯著眼摸到了這具鮮活屍體唯一可能的致命傷口。傷口並不算可怕,在虯結的胸毛掩映下就是十幾個小血點,像是被無意間拔掉的毛孔。仔細觀察血口,竟有種對稱的美感。造成這個傷口的凶器,此刻端端正正放在旁邊的藍布上,是八根本用來做十字繡的繡衣針。

  這八根針運氣比較好,剛進入肉體,便撞到了屍體的肋骨上,大大減少了衝擊的力量,滯留在較為淺層的肌肉中。那一瞬間或許會很痛,但遠遠不足以致命。但據凶手說,他一共準備了十二根針,而此時另外的四根,憑老徐的本事恐怕無法找到。它們或許在血管和骨骼的碰撞下,去了它們不該去的地方,最終導致了一場頗為意外地死亡。

  “就像一根鋒利的魚刺,有的時候也能卡死人。”老徐如此解釋道。

  “現在是四根。”凶手補充。

  這四根繡衣針最後的結果,恐怕就是與這個叫做鬼失驚的男人一起入土為安了。

  “給我看看凶器。”伍捕頭道。

  凶手華拓乖乖遞上之前一直藏在胸口的機關匣。這機關匣不過針線盒大小,木製結構,三排四列一共十二個小孔,輕輕一搖內裡有機簧填充的聲音。這個匣子,與其說是凶器倒不如說更像一個玩具。但偏偏是這個玩具,要了鬼失驚的命。

  “你演示一下,如何用這東西殺人。”伍捕頭將凶器拋還給凶手。

  華拓看了看藍布上的針,又看了看老徐,老徐輕輕揮手,華拓便熟練地將針再度置入匣中。他旋轉了幾圈外面的齒輪,一直到再也擰不動,然後便松開手,把射孔指向床上的屍體。

  “射牆上。”伍捕頭示意道,“別為難老徐。”

  華拓點點頭,對準牆上輕輕按動匣上的短柄。

  就在按下短板的瞬間,機關匣“哢”地一聲——

  然後毫無動靜。

  “嗯?”伍捕頭和老徐同時疑惑。

  華拓也感到奇怪,又重新按了幾次短柄,依舊毫無反應。他攤手表示不解,對著兩人尷尬地一笑……

  “簌簌簌簌簌簌——”一連串繡衣針破風飛出,速度極快,在燭火微光之下一時肉眼難見。伍捕頭隻得護著老徐俯下身子。

  房間安靜地似乎能聽到繡衣針落地之聲。

  “做的還不是很好。”華拓微微有些臉紅,“有些地方還要改進……”

  “不用改進了,已經是凶器了。”伍捕頭表情複雜,喜怒難辨。

  “這正是您的想法。”華拓謙虛而又驕傲道,“一個能在短期內勝過武功,讓人避無可避的暗器。它本來是為了復仇所製,卻不想起到了自保的作用。”

  伍捕頭瞪大了眼睛,一副“我不是,我沒有,你別亂說”的表情。

  “呵呵,這個看模子,像是做小了幾號的輕手弩。”老徐眯眼,難得用極正經的口氣說道:“傷口也像弩箭一般,只是力道小了許多。但弩,可是官府明令禁止的玩意,民間私藏可是重罪……這玩意如此隱蔽,只會比弩更為凶險,若被官府知道了恐怕……”

  “恐怕會如何?”

  “恐怕這小子會大大地揚名立萬啊!”老徐皺巴巴的老臉居然擺出了憧憬的神色。

  伍捕頭乾咳一聲,打斷了老徐的胡思亂想。他重新看向華拓,陷入沉思。

  夜已深了,剛才將鬼失驚的屍體送回時,天上就已雷音滾滾,此刻終於乾乾脆脆地下起了雨。

由小轉大,似乎就在一瞬之間。  少年完全沒注意到屋外的雨,仍皺著眉頭專心地注視著自己手中的利器。

  第一次被凶人綁架,第一次被迫殺人,第一次被迫學會撐船航行——這一連串不可思議的事情,在幾個時辰前剛剛發生在這個十四歲少年的身上,但這個少年竟然依舊如此淡定。

  在與華拓交往的短暫時間裡,伍捕頭不是沒見過他陷入悲傷、憤怒、恐懼甚至孩子氣的情緒。但這些情緒似乎都不曾真正動搖過這個少年。這種把所有情緒控制在理性之中的個性,很少見諸於這樣年紀的孩子。

  如果說之前只是覺得這小子有點小聰明,那麽現在伍捕頭已經認為眼前的小子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哪怕明知華拓此時只不過是個不會武功的小孩子,伍捕頭卻能感受到當初自己學武時,那種遭遇高手襲來時的如履薄冰。

  羨慕而又想敬而遠之。

  伍捕頭平靜了一下心思,開口道:“你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嗎?”

  少年把手中的機關匣小心地放在桌上,看著伍捕頭的眼睛,輕聲道:“我殺了人,這應該不是好事。”

  “對,你現在和黃執衝差不多了。”伍捕頭故意有些殘忍地說道。

  果然,想到自己現在不得不與殺父仇人相提並論,華拓的臉色暗了暗,抿起了嘴唇。

  “依照當朝律法,無論你被判為鬥殺、戲殺還是過失殺人,都要在牢裡待上數十年,甚至要判到死刑。”

  “哪怕我是為人所綁架。”華拓澀聲道。

  伍捕頭點點頭,“無論如何,律法就是律法,這就是為民的法則。”

  “不公平。”華拓道,口氣中卻沒有冤屈的口吻,仿佛只是下了一個簡單的判斷。“如果律法是錯的……”

  “如果律法是錯的,那也是上面的事情。”伍捕頭的手指指向頭頂,手指頭指向的方向,傳來一聲炸雷。

  “呵呵,皇帝……”老徐剛說出兩個字,就被伍捕頭眼神阻止。

  華拓只是苦笑,然後輕輕歎了口氣。

  “不過幸運的是,你還有一條路走。”伍捕頭沉聲道。

  “我恐怕是做不了一個普通人了吧?”

  “沒錯。”伍捕頭乾脆道,“遁入江湖,這是你的另一條路。”

  “我還以為是遁入佛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華拓苦笑道,“結果反過來,卻是要徹徹底底做個壞人。”

  “不是壞人,是江湖人。”伍捕頭指出了這個錯誤。旁邊的老徐呵呵一聲,但沒有說話,跪在地上摸索著自己的繡衣針。

  “如果你是江湖人,那麽今晚發生的事,就是江湖人的尋常小事。官府無需過問自生自滅的江湖人,只要你不做黃執衝那樣的暴行,你就能逃過官府對今日這種事的裁判。”伍捕頭看著華拓,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不帶任何感情。“不少江湖人都是為了逃避官府懲戒而入江湖綠林,所以你也不必為此感到有任何不安。”

  華拓搖搖頭,“我寧肯在牢裡度過余生,也不要做黃執衝那樣的人。”

  “呵呵,小子想清楚,你可是要付出一生作為代價。”老徐從地上找回幾根針,想了想還是放回藍布上去。“你想過沒有,你這一生到底做過什麽?”

  “做過好人。救過人命。”華拓看向老徐,躬身行禮。“徐叔,早幾日我對您說過,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但現在發生如此事情,後面怕是不行了。徐叔,你平日氣息不順,說話必有呵氣之聲,可能是因為虛火上浮,咽有痰熱。家父在治療此疾時,常用橘紅、百合、甘草、蛇膽、元參,可清咽潤燥,或許對您有用。這是我唯一能對您做的報答了。”

  “呵呵,原以為你很聰明,沒想到你是如此愚蠢。”老徐背過身去,看都不看華拓一眼。

  “老徐,別吵了。華拓小子,這個問題你再多想一夜,明早再告訴我答案。”伍捕頭雖然覺得華拓的決定太草率,但也不再多言。作為一名官府捕頭,他今晚已經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今夜發生諸多事情,想必二位都累了。這個屍體,還要辛苦老徐處理好,明日還有的忙,今日還是早些歇息吧!”

  伍捕頭就此離開,華拓幫著忙和老徐一起把鬼失驚的屍體解決完,躺在床上。屋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簷上劈裡啪啦,華拓的心也隨著雨聲砰砰跳個不停,根本無法入眠。他想起自己的父親,母親,兩個活潑可愛的弟弟,隻覺得之前仿佛一生多余,卻不知怎麽在這幾日變得如此關鍵。

  如此荒唐!竟然要一個本不存在於人世的人,去為父報仇。華拓雙眼噙淚,身體微微發抖,終於將壓抑已久的情緒釋放而出。畢竟是孩子,再怎麽嘴硬,終究是過不了深夜這關。

  “華家小子……”老徐在另一張床上,輕聲喚道。“華拓……”

  華拓沒有答應,反而用手捂緊嘴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他不想在此刻讓老徐看到自己的脆弱。

  “呵呵,睡著了?”老徐趴坐起來,看華拓毫無動靜,複又躺下,緩緩說道,“華拓,今日是我對你不起,是我故意放你出去,才讓你身陷險境,又沾上人命……”他乾啞的聲音在雨聲中斷斷續續,但華拓卻逐字聽到了心裡。

  “我與你一般,也是庶出的私生子,從小為人所鄙。我隻覺我們這般人,生在人間就是受苦,若是能順其自然早點去死,也沒什麽不好。”

  “小伍那孩子來帶你走之時,我也覺得有蹊蹺。見你求助,我卻……我以為我們本素不相識,沒必要為對方做什麽。可是,我其實也希望如你一般,敢大大方方承認自己就想做個好人。我……終究是怯懦了。”

  “我羨慕你這般年輕人,但行好事,問心無愧。眼下,我攔不住你去做個好人,做個死鬼,只能說聲抱歉了。”

  老徐的聲音越來越弱,仿佛是在對屍體說著夢話。華拓也逐漸聽不清了,一度緊繃的精神終於逐漸卸下,陷入似真似假的睡夢之中,仿佛剛才老徐的輕語只是一場幻夢。

  第二天,華拓早早地醒來,發現雨已停了。

  老徐已如無事人一般,拿著驗屍的工具站在一旁,伍捕頭竟也在他身邊。

  而自己的隔壁臨床,竟然多躺了一位“朋友”。它被草席包裹,一時辨認不出是誰。

  “這是……”華拓指著屍體問道。

  “昨夜,黃執衝畏罪自殺。”伍捕頭冷笑道。

  畏罪自殺……黃執衝?

  “別急著開心,你先親眼看看你的殺父仇人吧!”伍捕頭示意讓華拓動手。

  華拓爬下床,揉揉眼睛,走到屍體前面,一手翻開草席。

  它看上去不到二十歲,臉上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那一雙濃眉。一身囚服的他脖頸歪斜,顯然頸骨已被折斷,有可能是上吊而亡。令人驚異的是他嘴角,似乎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這根本……這根本不是黃執衝!”華拓驚呼。“別說相貌,就是身形也完全對不上號。只要是見過黃執衝的人,都不會把他與黃執衝認錯!”

  “可昨天送來衙門的黃執衝就是他。”伍捕頭雙眼黑沉,似乎十分疲憊。他擰擰鼻梁, 眉頭深皺,“很明顯,我們被浮屠鏢局耍了一道,甚至有可能被……他們耍了一道。昨天趙知縣布置給我的那些事情……看來並非偶然。”

  “他們以為如此就能偷梁換柱。有人願意為他們去死,他們就能將死罪抵消。”華拓此刻也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只是他們沒想到,屍體要過我們的手。”

  “我倒覺得他們壓根不在乎。”伍捕頭手裡拿著一遝文書,“認罪畫押,一應俱全,他們吃定我們已經翻不了天。”

  “既然他們如此看輕我們,那他們為什麽還要……殺我?”華拓不解問道。

  “做事做全。”伍捕頭道,“想想吧,如果昨天一切都如他們計劃所想。華家滅門案已結,唯一的證人已死,卷宗都已做完,罪犯畏罪自殺……這是天衣無縫的計劃,絕無後顧之憂,完美得可怕。”說到最後,伍捕頭已是咬牙切齒。

  華拓低下頭。

  “我沒死,是他們計劃裡唯一的一個失誤。”

  “那你……就更危險了。”老徐插嘴道。“你要更加小心。”

  “伍捕頭,”少年抬起頭,“現在如果想讓黃執衝伏法,你還有別的辦法嗎?”

  “很難。”伍捕頭想了想,認真答道。“我不知道現在我還能拿著一手證據去找誰。”

  “那你願意幫我嗎?”

  “我當然願意,但我怎麽幫?”

  “那麽告訴我吧,伍捕頭。”少年的雙眼綻出熾烈的光芒,“我該怎麽走上你昨天跟我說的另一條路——”

  “我發誓,我要親手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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