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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饑餓江湖》第10章 等待與等死
  “你想通了?”

  “現在沒有更好的選擇了。”華拓看著床上的屍體,仿佛在看著真正的黃執衝,“他們布置好了一切,卻唯獨沒有給我留下一條路。我如果想要替父親報仇……不,就算僅僅為了正常地活下去,我也必須得學學他們了。否則,如果我接受規則,此刻鋃鐺入獄,我就是毀了自己去成全他們的完美收場。”

  “行。”伍捕頭對華拓點點頭,“你總算有點骨氣,但年輕人縱使有一腔熱血,恐怕也得先學會如何攤涼。從現在起,我要你在此等待。”

  “等待多久?”

  “幾個月……甚至更久。”伍捕頭觀察著少年的表情,卻沒有從他臉上看出哪怕一絲的氣餒,心中不禁有些感慨。“我會幫你聯系一位我的江湖朋友,他是鑄劍山莊的高手。現在路上怕會有浮屠鏢局的人,所以我會讓他親自來接應你。但山高路遠,這需要時間。在此之前,你就待在安寧縣,留在老徐這裡,我會和老徐一起盡力護你周全。”

  “嗯……”

  “怎麽?你還有什麽想法?”看到少年欲言又止,伍捕頭抱胸道。

  “我也想為你們做些什麽。”華拓看著伍捕頭,又看看老徐,眼中有些濕潤:“伍叔,徐叔,你們與我不過素昧平生,這三天來已經為我做過太多了,而我所能做卻太少。未來這些日子,我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二位……”

  “活著。”伍行義答道,阻止了華拓的廢話。

  “呵呵,像你說的,做個好人。”老徐補充道。

  浮屠鏢局,今天是黃秋生黃老爺的頭七。

  自從新任總鏢頭黃執松臨危受命之後,浮屠鏢局內部有了明顯的好轉。損失大少爺的余波,人心惶惶的局面,經過了幾日的整頓,也已經逐步恢復。鏢局內,無論是諸位鏢頭鏢師還是下面的仆人長工,都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感覺——仿佛黃老爺子又回來了。

  書房內。

  這是每天黃執松最緊張的時刻。三叔坐在上位,照慣例應該吩咐今天要做的事情。

  可今天,那個甘做喉舌的男人卻遲遲沒有出現。

  三叔雙眼微眯,而黃執松則正襟危坐不敢稍動。一滴汗從他的額頭流了下來,但黃執松也不敢伸手去擦。

  兩人默然等了一炷香的時間。

  就在黃執松的腰開始發脹發酸的時候,一個帶著面具的男人推門進來,然後好整以暇地關上了門。

  從身形上來看……這個男人實在太熟悉了,黃執松情不自禁地喊出了聲:“大哥?”

  “大哥”毫無反應,默然走到三叔身邊,欠身行禮。

  “大哥你怎麽在這裡?你不是應該去嵩山……”黃執松腦海裡一片亂,心中胡思亂想,第一位想的卻是自己的位置可能不保。按之前議定的計劃,大哥黃執衝本應該回嵩山少林藏上幾年的。

  “大哥”卻絲毫沒有理他的意思,輕聲在三叔旁邊小聲說了幾句。三叔聽完,“啊呀”一聲歎了口氣。只剩下黃執松在旁邊手足無措。

  發生了什麽?鬼失驚為什麽不來?大哥為什麽不理睬自己?黃執松隻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這幾天雖然做上了總鏢頭的位置,但黃執松更喜歡執行三叔的命令,而不是親自面對這些複雜的問題。

  還好,留給黃執松的迷惑沒有持續很久。“大哥”發出了熟悉的指令:“你,今天,處理,老爺,頭七。俱事,已經,安排,妥當。你,只需,出面。”他讀著三叔的手語,

“記住,謹言,慎行。”  這就是大哥,聽到聲音後,黃執松更加確定這個面具下的真實身份。可他現在卻扮演起了鬼失驚一樣的角色,成為了三叔的喉舌,不再發出自己的聲音。

  “好的,我馬上就去。但大哥,你……”

  “他,不再是,你大哥。”大哥的聲調沒有任何變化,只是按照三叔的節奏,陳述著三叔的話。“他,以後,是,你的,影子。”

  “大哥……可是……我怎麽敢讓大哥做我的影子?”

  “黃家人,誰的,手,髒了,誰,就,變成,影子。以後,不要,叫他,大哥。叫他,鐵面。”說完,面具下的大哥伸出手,示意黃執松離開。

  黃執松站起,本要離開,卻又忍不住回了頭,“那……鐵面,你能把面具摘了嗎?我想再看看大哥……的臉。”

  黃執衝搖了搖頭,摸著臉上的面具澀然道:“你會做噩夢的。”

  黃執松的嘴角微微抽動。

  等到黃執松離開,黃執衝向三叔開口問了一個問題。

  “華拓未死,追殺是否繼續?”

  三叔揉了揉太陽穴,“事情,順利,不必,節外生枝。”

  事情如果真的順利,我又何必如此。黃執衝念頭稍動。但他依舊只是平靜地提醒道:“他殺了鬼師兄。你最優秀的徒弟。”

  “你,想,復仇。”三叔冷眼看向黃執衝,“究竟,是,為他,為我,還是,為你,自己。”

  黃執衝摸了摸面具,沒有說話。

  “鏢局,事業,為重。”三叔下了最後的判斷,“獵物,太小,自行,解決。”

  黃執衝點點頭,輕輕呼出一口氣。

  脫離了繼承人的身份,讓黃執衝開始明白了三叔的許多想法。

  隻為鏢局,不徇私情。

  若為鏢局之事,則不計成本,動用各方物力,力求超量而為,萬事俱全;若為私人之事,則只求效率為先,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將情感私怨視為阻礙。

  這幾日,為了解決麻煩消除影響,三叔投入的已經不少。這幾天中,在這小小書房之內,幾乎每個時辰都有影子飛入飛出。既有對內平息事態,穩定人心,統一口徑;也有對外修補關系,疏通渠道,危機管理。無論是“我們的朋友”還是三叔自己的人脈資源,都在極短的時間內相當高效地運作了起來。

  如今,華拓對於鏢局來說雖仍是隱患,但滅門之事枝丫已全部剪斷,華拓這種毫無根基的年輕人對於大局已並不緊急。當時,除掉華拓也不過是為了解決事態而進行的超量舉措。而現在,事情已經告一段落,因此還未射出的箭自然是保留為好。

  雖然,這個少年不知用何種手段,殺掉了鏢局一人,但這也不過是極度偶然的事件。所以,三叔並不再想為此事動用鏢局的哪怕一分力量。此事就此了結,是三叔長遠目光下的最佳結果。哪怕被殺的是三叔最愛的徒弟,也同樣如此。

  而對於黃執衝自己的執念,三叔其實也看得十分清楚。他既不阻止也不支持,意味著一切皆可順其自然。現在的黃執衝已不再是鏢局表面上的棋手,只不過是一名似有若無的棋子——而無論是什麽棋子,都可盡情下場搏殺,越有作用越好。這副面具,既是警醒,也是封印,恐怕黃執衝終其一生也無法卸下了。

  三叔繼續交代了錦羅布行的一些事情,吩咐黃執衝“優先”照顧,談完便讓黃執衝先行離開。

  黃執衝推門而出,離開父親的書房,想起小時候的場景仿若隔世。陽光刺眼,黃執衝退了半步,躲到陰影之中。冰涼鐵面下的爛肉隱隱發燙,這個高大的男人從此確認,黃執衝已死,自己從此就是鐵面,將注定活在陰影之中。

  每個人天生都憎恨等待。

  華拓還記得,自己最小的弟弟華翔是個愛哭鬼。只要手指指向一個東西,就一定要馬上得到。無論母親承諾的是“以後”、“明天”還是“馬上”,華翔都會像遭到背叛一樣痛哭,直到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為止。

  自己的另外一個弟弟華展,雖然經過一定訓練,但依舊難以等待。若是鄰家夥伴之間找到什麽好看的傳奇,他往往就必須一口氣讀完,哪怕黑夜熄燈也會想辦法借光。如果不一口氣看完,往往如百蟻撓心,哀嚎連連。

  自己呢,似乎也曾厭惡過等待。只是這種厭惡,華拓根本沒有方法去消解,於是只能學會習慣。曾經在華府的庇佑下,他不過只是一名外來的私生子,縱使年紀稍長,但所有事情的排序都終究得等到最後。只有在母親的視線范圍之外,華拓才能有暢快呼吸的感覺。

  那個可怕的夜晚過去之後,在惶恐之外,華拓也曾一瞬間有過解放的感覺。只是他恥於表達這種感覺,甚至自己也不敢去深究。

  這幾日,華拓白天就跟著老徐一起處理正事,晚上就回老徐家休息。晚上,老徐偶爾也會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和華拓聊聊天。兩人有時會從屍體的角度,去重新認知活人。這種視角,對於隻跟著父親粗略學過醫術的華拓來說,非常新鮮。

  老徐做仵作幾十年,他對著屍體的時間比活人更多。在獨自與屍體相處的無數夜晚中,老徐慢慢讀懂了屍體說話的方式。狂妄的作死之人,憤怒的冤死之人,退避的懦弱之人……而更多的則是無畏無懼的等死之人。

  令人怎舌的巨大膿包,等死之人視而不見,照舊飲酒食肉;眼窩深陷腎氣虧損,等死之人只求采陰補陽,依舊夜夜笙歌。無數已明示的病灶,在等死之人眼中彷如水中明月,以為遙不可及卻不知死兆已現。

  這些話題讓華拓頭腦一炸,迅速聯想到了自己陷入危機之時,曾有過的那股特殊體驗。華拓將之前父親對於種種病患的治療細節詳細陳述,與老徐的經驗一一對照看來,兩人竟然隱隱察覺出一些生死之間離奇的規律。華拓現在才大略知道,人之軀體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也真正意識到了所謂的“死相”,居然真實存在。

  奇怪的是,華拓與老徐發現地這些規律在過往的醫書中竟然從未記載過。在世代傳承的醫書典籍中,多得是對於藥材的整理,病症的解析,卻鮮少有對人體本身的認知。之前的醫者,包括華拓的父親華太平,也只是偶爾對此現象有所察覺,但也難免陷入隻知病而不知人的情況。治好了病,人卻死了的事情,時有發生。

  兩人順著這條隱藏的規律,日日便對著屍體尋找所謂“死相”。日複一日,華拓逐漸見多識廣,隻覺屍體雖千奇百怪,但“死相”卻驚人地相同。只是在這“死相”外表之下,似乎還有更加本質直觀的東西,但就如隔了一層膜一般,還是無法窺探。

  華拓畢竟是孩子,好奇心一動,便帶上遮面,拿起小刀,想要從正面完完整整剝開屍體皮膚,以期從身體的內部尋找“死相”真正的規律,但這次卻被老徐攔了下來。

  “死者為大,屍體不可侵犯。”老徐常年眯起的雙眼少見地睜大,異常嚴肅。

  “可是死者已死,他不會再有任何感覺。如果他能為更多活人做出貢獻,也並不可惜。”華拓堅持道。

  “呵呵,如果非要這麽做,何不先從你的父母兄弟開始?”老徐的話如利劍一般,華拓的雙眼頓時喪失了剛才孩子般的神采。見華拓心傷,老徐咳了兩聲溫言道:“死者雖然沒有感覺,但活人卻有感覺。雖做我們這行,早已不信鬼神,但同樣要敬畏生死。”

  言至於此,華拓也只能低頭致歉。

  這一日,兩人又在臥房屍體旁爭論至深夜,忽聽有人敲門。華拓心中一驚,但隨後卻發現沒有過去那種心悸之感。

  果然,門外是伍捕快與小伍。兩人之前也偶爾過來巡查,只是今日不知為何特別的晚,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呵呵,你們怎麽來了?”

  “順路來看看。”伍捕頭笑著說。

  “老板娘不知道為什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讓他過去了。”小伍笑的更開心,仿佛遇到了開心的事情。

  “呵呵, 怕是又打壞了幾張桌子吧?”老徐甕聲甕氣地說道,“你護佑她多年,她明知如此卻也不曾感激,你不怕她壞了你的名聲?”

  “她……不容易。”伍捕頭雙手拍拍臉,決定在兩個孩子面前掐斷這個話題。他看向華拓道:“小子,不知是否錯覺,現在看你感覺像是長高了不少,這才大概一個月的時間,怎麽回事?”

  “呵呵,他過去總是有意無意地佝僂著身子,當然顯矮。”老徐答道。

  “等了一個月,做了一個月不存在的人,卻意外地伸直了腰板,這也算是一樁奇事。看來一切都已習慣?”伍捕頭問道。

  華拓笑笑,“和之前沒什麽不同,一切都好。”

  “那這樣吧,華拓,反正等著也是等著……”

  “反正老板娘那他再也去不了了……”

  伍捕頭“親切”地給了小伍一個爆栗,打的小伍一聲雞叫,躲到一旁。

  “既然你已決意入江湖,總不能沒有武功傍身。趁吾友未來之際,我可提前授你一些武學基礎,也算是為他省去一些麻煩。從今日起,每隔三日我便來教授一個時辰,你與小伍同學。小伍之前便已學過,因此考校就交給小伍。你若能打得過他,也算是勉強入門了。”旁邊的小伍捂著腦袋嗷了一聲,以示答應。

  “伍捕頭,還記得嗎?之前我們就聊過這個事情。”華拓回憶起當日在酒樓的對話,“而現在,我還是保持當時的看法。我不想學什麽基礎,我隻想學殺人術。”華拓看著比他粗壯得多的小伍,平靜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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