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退開的群眾讓出一條長長道路,以便一身漆黑的鐵面人路過。
原本喧囂吵鬧的人潮聚集之地,從這名周身自帶威嚴氣息的沉默者闖入視以後,陷入鴉鴉雀無聲。
和傳聞中的鐵面人如此近距離接觸,光是感受從他身上飄散的那股充滿壓迫感的淒厲之氣,在場的人會不由為之僵硬,喉結因緊張所故發出咕嚕的聲音。
鐵面人步伐停駐。這一刻,人們跳動的心臟也隨著他的停留漏了一拍。
他的目光投向了某個人。
被盯視者擁有著一副端莊知性臉孔,年齡看起來介乎二十二、三歲左右,黑發和黑瞳與鐵面人存在某種程度的相似。
長達三秒鍾的凝視。之後,鐵面人收回視線,漠然前行。
毫無畏懼感的男人目光追隨著鐵面人而去,直至漆黑背影淹沒進密集人群。
如同往常一樣,冷寂穿行人煙稀少的街巷,腳下走過的水泥路延伸到看不見的遠方。
濕漉地面多處有汙水沉澱的坑坑窪窪,哪怕鞋子不甚踏進了某塊高低不平之處,浸濕了鞋底,他淡漠從容的若無其事模樣仿佛渾然未覺。
這條道路走了不知多少回,但這一次他沒有再去看自己曾經醉酒的地方。
靠牆的綠色垃圾桶還依然停留在那裡,幾隻流浪貓在地面的垃圾堆裡翻找食物。
“要跟蹤到什麽時候。”
冷淡至極的聲音從兩片刀削般的嘴唇裡飄出。
在他漠然前行的身後,十米遠外的地方顯現出一尊黑影。
黑影身披的黑色長袍觸及地面,沒有戴上肥碩風帽以遮擋面目,風雨輕輕吹拂一頭清爽利落的黑發。
每次都是以這種死神的形象存在,一身黑色,他便是遊走地府與人間的勾魂使者——黑白無常之一黑澤。
“不問問我跟蹤你的原因嗎?”
然而冷寂仿佛什麽也沒有聽見一樣,漠然依舊。
注視著沉默之人的身影毫無停留之意,黑澤笑了。這是猶如陰鬱暗影般的冷漠笑意。
“若不是心甘情願獻祭一個魂,怎敢開啟那扇禁忌的門戶。哪怕你是萬神之祖子嗣,膽敢妨礙冥王的話,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代價嗎?我拭目以待了。”
沉穩如故的口吻中有著不容黑澤忽視的冷傲孤絕氣韻,這便是尊貴的神之一族與生俱來的傲慢。
黑澤無言以對,默默目送著視野中的背影有長達二十秒之久。
“他們都是因為你而死。”
脫口而出的話,成功滯留了冷寂的步伐。
拐角的巷子裡有跑來三、四夥追逐嬉鬧的小孩,他們的笑臉就是照射進這片陰暗街巷的一束陽光,開懷大笑聲驅散了陰雨天的沉悶氛圍。
清脆笑聲勾起了冷寂的回憶,想起了去世的陳天明清秀稚氣的臉,小奶狗的眼神總是軟萌軟萌。
大概是注意到了臉戴銀面具的黑衣人,一動不動地站著淋雨,孩子們的笑臉頓時消失了,各個噤若寒蟬。
“……鐵……鐵面人!!???”
某個瞪大雙眼的男孩受到了極大驚嚇,開始撲跌倒地似的往來時的路奔回去。
“啊!我看到鐵面人了!!”
他邊跑邊大喊大叫。
其他的孩子也一同流露出膽怯的眼神,掉頭就跑。
比起遺忘都會死亡之所的孩童對鐵面人的喜愛,這些從小在溫室裡長大的孩童似乎更加畏懼鐵面人的存在。
能與妖魔戰鬥的人,自己必須先化身成妖魔——這種意識普遍存在人們的思想中。
“這一次長虹區的暴動,除了掩埋廢墟下的死者靈魂相安無事,其他遭遇火焰焚燒的人基本都灰飛煙滅了。”
“聖靈騎士團已經帶回了部分火種回研究室。”
冷寂的回應方式像是在明確給別人回答問題,語氣沒有情緒起伏。
“說真的,我一點都不好奇那火是什麽神秘物質組成。”
“你想說什麽?”
“雖然這不是我應該關心的事,但我看見魔神派首領妖琉璃往遺忘都會那個方向去了。”
“什麽時候的事?”
“聖靈騎士團趕到戰場上之前。”
冷寂不再停留,邁出步履。
黑澤該說得話已經說完了,靜靜目送鐵面人的走遠。
他口中提及的妖琉璃前往遺忘都會方向暴露了一條很重要的線索,關系到黑暗貴族的藏身之地。
遺忘都會內部建立著無人所知的次元空間,在那個空間世界裡面矗立了不符合現代建築物風格的城堡。
在某間氣氛詭異陰暗的屋子裡,身體歡愉帶來的強烈快感已經讓妖琉璃嘗到了什麽是醉生夢死、如墜雲端的快樂。
這種溢滿身體裡的快樂感,便是仰慕已久的雷裡昂·克利洛特圖雅賜予。
雷裡昂睜開眼了,伸手執起她的右手遞到唇邊,張嘴咬住白皙手腕。
血流滴落潔白床單,染上猩紅。
這種溢滿身體的痛苦和快樂還沒有結束。
血液染紅了吻咬手腕的嘴唇,豔麗嘴唇吸食源源不斷湧入喉嚨的甘甜。
雷裡昂咬破了自己手腕的血管,將吮吸的一口血液送進妖琉璃嘴裡。
濃烈彌漫的鮮血氣息飄入屋外的傑奈爾鼻子裡。
兩手環胸的他倚靠一扇窗戶,背朝窗外,面對著不遠處的緊閉門扉。
隔在他與門扉之間的是寬闊走道的拚花大理石地磚。
小小的男孩冷著一張臉,面色陰沉,想必是因為門扉裡傳來的聲音所故。
那聲音從又低又長的迷之呻吟轉為痛苦慘叫、哀嚎……
這種歇斯底裡的嘶叫,回響耳畔,帶給了他入骨生疼的刺痛。
曾經何時,他也是這樣絕望嘶喊,從人類墮落成上古邪物「伽羅閻魔」。
從此以後只要一回頭,身後便是萬丈深淵。
他所承受的痛苦,遠比妖琉璃強烈百倍。
蹲伏傑奈爾肩頭的紅眼睛黑貓發出喵叫聲,伸出舌頭舔舐他的臉頰。
這隻幼小黑貓迎來了主人的溫柔撫摸。
主人還將咬破的食指放進它的嘴裡,以血喂它。
這時,屬於女性的痛苦慘叫忽然停歇了。
沒過多久,緊閉的大門轟然敞開。
一向衣冠楚楚的雷裡昂走出門外,注意到傑奈爾給黑貓喂血的場面。
這位漂亮無比的男孩看到哥哥的靠近,下意識的收回了手。
鮮血滴落地板,吸引得黑貓跳下傑奈爾肩頭。
貓蹲伏在地上舔舐血液。
傑奈爾的手垂在身側,食指的傷口很深,滲出的血紅不斷滴落。
“你把那個女人變成我們的同類了。 ”
毫無疑問,整個克利洛特圖雅家族都是被詛咒的存在,墮落成了上古魔物。他們自身也具備著將人類轉化為同類的能力。
越是高等物種的伽羅閻魔,經由詛咒的嘴唇吻咬過人類,再喂以自身不淨之血之後,被轉化者往往也並非等閑之輩。
“哥哥是打算娶她做自己的新娘嗎?”
面對男孩的冷眼質問,雷裡昂面不改色心不跳。
“我信任她的衷心,但不信任她生而為人的血脈。人類的身體和意志是很容被誘惑和摧毀的,背叛總是無處不在。為了把這份衷心變成永恆,我將她拉入了同我們一樣的地獄裡。”
傑奈爾嘴角扯了扯,冷笑了。
“即使想鞏固她的忠心,把她變成家族同類,也不該經由哥哥的手。乾脆讓她成為被黑貓咬傷的中階使徒不就好了嗎。”
“生氣了麽?”
雷裡昂伸出手,想去摸弟弟的頭,不料卻被他冷冷揮開了手。
“我只是覺得那個女人配不上成為我們的同類。”
轉身離開的傑奈爾,冷笑從未在臉上逝去。
“實在看不出來她有什麽地方值得尊貴的哥哥睡了。哥哥的女人當中,只有她是最醜的。”
傑奈爾的冷嘲熱諷讓雷裡昂不禁汗顏。
“她的存在有利用價值。”
直言不諱的說出了這個殘忍真相,雷裡昂展現了自己邪惡冷酷的一面。
“隨便你了。”
像是賭氣似的,兩手環胸的傑奈爾說得滿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