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警隊，余術直奔馬路對面的時楓國際酒店，那裡有個咖啡廳，約他的人在那兒等他，因為身體狀況，他來的有點晚。

　　到了地方，對方已經來了，一身紅裙，棕色微卷長發披肩，脖子上戴的吊墜在燈光下閃閃發光，漆紅的高跟鞋不沾染一絲風塵。

　　這個女人幾乎和支麗娟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她很安靜，就這麽靜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窗外馬路對面的公交站台，盯著來來往往的行人，眉頭微皺，看上去不喜歡這種喧鬧。

　　這身裝扮很好辨認，余術徑直走向了女人的位置，像是極熟的人，很自然地坐在了女人的對面，坐下後不住地揉搓著自己的肚子。

　　“遲到了！”女人道了聲，她聲音極是好聽，“什麽原因不接我電話。”

　　“媽！啊呸！姐！”余術一邊揉著肚子一邊解釋:“姐！您這麽急召見小的我，到底是啥事啊！小的現在很忙的，剛才真是不方便，老實說，現在也不是很方便，說不得小的待會兒還得忙！不過這裡還好，應該不擠！”余術環顧四周，這裡人不多，主要是貴！

　　余術對面的女人翻了個白眼，“少貧嘴！你一直揉肚子做什麽?”

　　“這個說來話長了，今天下午的時候……”

　　“行！這個等會兒再說！”女人打斷了余術，似乎接下來她要說的內容的重要性遠甚過余術的解釋，“為什麽搬出去住?”

　　“這個麽?主要是因為……”

　　“因為支麗娟?”

　　余術聽了急擺手，“不不，這跟舅媽沒關系。”他低過頭去，不知道怎麽解釋，但受到盤問的話，回答是有技術的，這是心理戰，悄悄地扯開話題，不知不覺把問題點拉扯到對方身上。余術抬起頭盯著對面的女人，“嘶！姐這真不關舅媽的事，還有，每次提到舅媽的時候，能不能別直呼名字，多不禮貌，她好歹也是你親媽啊！”

　　“這是我的事，現在是我在問你！”撇開話題的套路在這女人身上行不通，像是瞧不得余術優柔寡斷的模樣，女人直截了當地說到:“想不出理由，那就明天晚上之前搬回來！”

　　“這不合適啊！”余術挑了挑眉，臉上陪著笑，這表情看上去說不出的猥瑣。

　　“不合適?你別會錯意，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女人說話到現在，臉上沒有出現過絲毫笑容，板著的臉沒有就沒緩和過。

　　“不去！”余術回復得很乾脆，對面的女人比支麗娟有過之而無不及，支麗娟是小肚雞腸，眼前的女人是完全不考慮別人的感受，“現在想想，跟你相比，舅媽善解人意多了！”

　　“她善解人意?比我和善?你的意思是你在躲我咯?”

　　語氣變冷了，空調的風吹過來，余術冷不丁一激靈，“絕對沒有，只不過我一個人自由，我需要一點私人空間。況且，我是警察，我需要安靜的空間思考案情，不能被外界打擾的！”

　　“我不管這些！”女人撩了撩頭髮，“你說你現在在做警察?就你?連我一個女人都打不過，你還做警察！”

　　“啊別！”余術頓時來了精神，“您可不是女人，您的身手，現在去我們警隊溜一圈，一隻手放倒六七個都不帶回頭看的！”隨後低聲嘟囔道:“這嫁不出去也是有原因的！”

　　聽到關節扭動的聲音，余術的身體一下縮到了沙發角上，“暴力不能解決所有問題，你把我逮回去，我還是會跑路的，還有，我是打不過你，那是因為，

沒一個能打過你的人。”　　余術再補充道:“像您這樣的相貌，傾國傾城，論才華，身手，那是天人！斷然無法理會我們這些底層人的奮鬥理想的！”

　　“少拍馬屁！”任何套路在這個女人的面前似乎都是行不通的，“把那個警察的工作辭了，過幾天我要出國，你跟我一起出去。”

　　“不！”余術身體繃得筆直，“你是去工作，我去幹嘛，我現在不想再碰數理化中的任何一本書。還有，警察是動腦的，講究的是智謀，不是鬥狠。更多時候是心理博弈，毫無破綻，完美的犯罪是不存在的，即便有，那也是經過無數次的計算，無數次的推演模擬，再加上老天眷顧才得以實現！”誒！等會，我是警察，我怎麽再講犯罪學?不管了，余術又說:“越是沒有破綻，那就越有挑戰性！你不懂，推理，驗證，反駁，再驗證，證據確鑿才能蓋棺定論！”

　　女人嘴角泛過一絲冷笑，“我要出去很久！”她眼中的不舍一閃而過，“那你說說看，你該怎麽反駁我?”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八個字很乾脆，聲音也很陰冷，余術對面的女人靜靜盯著他看了幾秒，鬼使神差地點了頭，“我的意見保持不變，改主意了隨時打我電話，還有以後我的電話你要在第一時間接，記住了?”

　　余術用力點點頭，“小的明白，您還有什麽吩咐否?”

　　女人再次翻了個白眼，“沒了！但是！”話說一半，身體往前湊，“萬事有限度！”

　　余術征了一下，緊緊盯著面前的人，認真地說到:“我有數，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這時余術的手機再次響起，屏幕上顯示是李偉，莫不是局裡有什麽緊急事情，難道是說地主會的事情有眉目了?

　　余術趕緊接了電話，“喂！”

　　“喂！我們這裡是縣南街派出所，你有空過來下！”

　　咦！余術納悶，打電話的人不是李偉，那為什麽用的是李偉的手機，而且為什麽會在縣南街派出所?難道又出命案了，不應該啊！

　　“有事就去，我的話記在心裡！”女人下了特赦令。

　　“得嘞！您慢用，小的先下去了，有事，您電話招呼！”說完余術抓著手機逃也似的溜了，跟這女人聊天太壓抑了，完全不管你願不願意，說話就跟下指令一樣。話說為什麽在派出所呢?命案不是應該去現場麽?沒想打這麽快就出現命案了，出乎意料啊！

　　進了派出所，只見一張長桌對面坐了一民警，另一面則是三個人，余術都認識，咖啡攤老板，李偉，還有許佳烎。

　　“這是怎麽了?”余術一臉困惑，怎都在這兒了?

　　“哦！打架鬥毆！”民警出言解釋到:“你們好歹也是警察，知法犯法！”

　　“你不知道啊！同志，一來是心裡咽不下這口氣，二來是不想更多的群眾受到欺騙，三來是為了在道義上匡扶正義！”

　　“說了這麽多！還是打架！”民警搖搖頭，“你，你有營業執照嗎?”

　　小攤販眼睛滴溜溜地轉，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我再問你一遍，有還是沒有?”民警同志催促道。

　　“暫時沒有！”小販急道:“以後會有的，您放心，以後一定會有的。”

　　“我警告你，沒有營業執照，沒有健康證，你那個攤子就是非法經營，攤子沒收了，證件少一個，都不準再營業，記住沒有，什麽時候證件齊全了，什麽時候再營業！”民警轉向李偉兩人，“還有你們倆，知法犯法，我跟你們鄭隊也認識，再有下次，讓他親自來領你們！”

　　“得嘞！”李偉點頭，罷了，狠狠地瞪了眼那小販，又急轉回頭，對民警陪笑道:“哥，記住了！一定！一定！”

　　“行了！簽字吧！”

　　“我說，怎麽才這麽會兒功夫，你們倆就進來了?”出了派出所的門，余術不解地問到。

　　“本來也不想，但是，幾趟廁所下來，都快拉得脫肛了，越想越氣，這麽不，這貨一慫恿，就來了！”說完李偉一腳踹在許佳烎的屁股上。巧了，這時那小攤販也跟著出來了，是被人領出來了，李偉見人出來了，一抬手做了個要打的手勢，把人又給嚇縮回去了！

　　“的虧你不在！”許佳烎摸摸鼻子上的痘痘，這顆痘就沒見它有消退的痕跡，“要是讓媛媛來撈人，那可尷尬了！”

　　“說曹操，曹操到！”李偉晃了晃手裡的手機，“電話來了！回去吧！看樣子今晚是要加班了！”他走兩步，猛回頭叮囑余術，“今天派出所的事千萬別說出去啊！”

　　“人都去哪兒了?上個廁所還組團去，當是涮羊肉呢！”楊方頗催促余術三人進了會議室，便關上門，關門前他四處張望，尤其是張建發的辦公室。

　　趙媛媛拿出筆記本電腦，連上投影機，屏幕上顯示了一大串手機號碼，包括聯系人的基本信息還有照片，余術不禁感歎做警察還真方便，所有信息一覽無余。

　　“林國章手機通信錄裡的所有聯系人都在這裡了，在林國章的長子林昊出事之後，他一共跟三十七個人有過電話聯系，神奇的事，這三十七個號碼中有三十六個在與林國章的最後一次通信過後都有語音或移動數據傳輸記錄，唯獨只有一個號碼在最近的一小時內是處於斷線狀態的，換句話說，他關機了。”

　　“那會不會是手機沒電了呢?”楊方頗出言詢問是否還有其他可能。

　　趙媛媛單獨列出了這個手機號碼，聯系人顯示是一個六十七歲的老頭，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老頭已經去世了，那麽是鬼在跟林國章交流麽?

　　“那會不會是這個老人的家人在使用這個手機號碼呢?”

　　趙媛媛繼續敲擊鍵盤，余術則是兩眼放光，目不轉睛地盯著被不斷敲擊的鍵盤，只見一會兒屏幕上顯示出了老人的所有直系親屬名單，只有個女兒，但是，居住地不在江都，而且屬於省外，“我詢問過，她本人從未來過江都！”

　　楊方頗看了眼余術，給了個讚許的目光，“真被你說中了，有個號碼被棄用了！”

　　不過余術這會兒心不在焉，沒有做聲。

　　“現在這麽說還太武斷了！”鄭致不合時宜地潑了冷水，側身對余術說:“任何時候，你對任何事情都可以有猜想，並將猜想當成你心中的偽證進行下一步調查，但你記住，在沒有得到直接證據，人贓並獲之前，都是猜想，都不能作為結案的證據！”

　　李偉說:“那接下來怎麽辦?”

　　“去查一下這個號碼的所有通信記錄！逐個篩查！還有，能不能查到這個手機號碼的最後一次通信位置?”

　　趙媛媛想了會兒，推了推滑下來的眼鏡，眼珠轉了轉，點頭道:“我試試！”

　　余術則是安靜地看著這群人，心中唯一的感歎就是警察的職位實在是太方便了，大千世界一覽無余，不過他兩眼微眯，看上去像是要睡著的模樣。

　　“身體不舒服麽?”鄭致瞧見余術萎靡不振的模樣，又看了看李偉，合上手裡的筆記本，“今天先到這裡，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明天開始，準備加班！”

　　“好嘞！”李偉歡聲雀躍，卻對上了鄭致凌厲的眼神，心虛的他立刻低下頭，小聲說到:“是！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