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隊愁雲密布，破冰的希望已經徹底沒有了。林國章已經死了，現場的遺物，也就是林國章隨身攜帶的兩部手機，如今也被收到了物證室，猶如遺體般，靜靜地躺在物證室的貨架上。

　　“我查了那兩部手機，裡面通信記錄倒是多如牛毛，其他的倒是沒什麽。”楊方頗難得地將凳子轉向鄭致，若是以往，他這個動作一定會引起周圍同事的好奇，別人一定會以為他今天撞邪了，但，今天沒有人關注他，所有人都在忙，視頻看了一遍又一遍，寄希望於奇跡。

　　鄭致盯著漆黑的電腦屏幕，面無表情，手裡的筆套扒開、插上，聽完楊方頗的話後，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良久，他才放下手中的筆，將身體轉向楊方頗，手撐著膝蓋，身體前傾，低聲說到:“今天下午，我在物證室的門口碰上了一個人。”

　　“誰?”楊方頗漫不經心問了句，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死魚眼瞪得賊大，他問鄭致，“張建發?”

　　鄭致點點頭，黝黑的臉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他身體後傾，躺在椅子上，看似愜意地轉動著座椅。

　　隨後，鄭致又說到:“昨天我們檢查過林國章的手機，檢查過裡面的通話和短信記錄，沒有什麽發現，可是今天下午，我再去物證室檢查手機的時候，我發現手機被人動過，絕對被動過。”

　　“被人刪了什麽！”楊方頗壓低了聲音，“你懷疑是張副局?”

　　“有沒有刪過什麽，我還不確定！”鄭致手一攤，“但是，怎麽這麽巧，他出個差的功夫，這事兒就完了?怎麽我在門口一碰上他，手機擺放的方向就變了?”昨天放手機的時候，他是隨意放的，手機斜了過來，兩手機之間有個大概四十度的角度，而今天，這角度變了，別看鄭致臉黑，心很細，他明顯感覺到手機被人動過。

　　“來來來！大家都累了，喝點咖啡！”余術提著幾杯咖啡走了過來，“不過是許哥掏的錢！”

　　“老許竟然會掏錢?”李偉接過余術手中的咖啡，立刻打開嗅了嗅，他怕這是個假的，沒見有異樣，不禁嘖嘖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一毛不拔，居然買咖啡了。”

　　李偉瞧見後面走進來的許佳烎，待其靠近，一把撩起他的褲腳管，陰陽怪氣地說到:“快，讓我看看你這一腿的毛還在不在！”

　　“去不去！”許佳烎急忙拍開李偉的手，“你腿毛才不在！”

　　“怎麽樣，有什麽頭緒麽?”余術坐到楊方頗的前面，轉過身來詢問。

　　楊方頗點點頭，但又搖搖頭，點頭是因為他有了一個新的犯罪嫌疑人，搖頭是因為沒有任何證據。

　　“如果是黑吃黑的話，你們說接下來是不是還會有人無緣無故的死掉?而死掉的人就是地主會剩下的人中的某一個?”余術一邊喝著咖啡，目光詢問對面的兩人。

　　鄭致點頭，“不排除可能，但是我們並不知道下一個目標會是誰。”他們確實不知道地主會剩余成員的信息，林國章手機裡的電話號碼已經和系統再錄的進行過匹配，沒有發現過有案底的，或者可疑的，要麽就是手機號碼是用別人的身份證注冊的，林昊出事之後，兩部手機的通行記錄並不多，加起來也就一百多條。

　　“不知道的話就有點難辦了，不過我們可以從手機號碼開始查。”余術白淨的小臉掛著猶豫，“你們說接下來，剩下的四個人會不會碰面呢?他們會不會彼此之間先通個電話，確認林國章的死和彼此間的瓜葛，

並約定在某個地方碰面呢?我猜碰面的地方一定非常隱蔽，而且還是個優雅的地方，就在本市，因為，林國章死了，他的地盤也得重新劃分。就在林國章死到現在，那一百多個號碼有沒有相互通過電話，最後一次通話又是在什麽地方?通信地點是否有監控，把監控調出來看看，反正這個案子不是一般的棘手，只能盡人事了！”　　看著對面兩個目不轉睛的表情，余術一縮頭，“我也就是瞎說的！講真，如果是我，這種非常時期，我就會把余黨的通信記錄全留著，萬一是自己人捅刀子，我就把這線索留給警察。我死了，他們也別想好過！”

　　“死馬當活馬醫，只能這樣先試試了，不過，出了這個事情，如果那些號碼中真有地主會的成員，那麽接下來，這個號碼很有可能會被棄用！”

　　江都市三環外的一處農家樂裡，閉門坐著四個人，正東方向坐的是個約莫五十歲左右的圓頭大漢，嘴巴右側有一條刀疤，正西方向坐著的是個戴眼鏡，穿著中山裝的瘦子，正北方坐著一個約有六十歲的老頭，一身黑衣，左手中轉著兩枚核桃，右手拄著拐杖，至於正南方坐著的男人，年紀就不大了，大概也就四十出頭，梳了個大背頭，脖子上還掛著圈金鏈子，戴著副墨鏡，一副暴發戶模樣。

　　金鏈子開了口，露出裡面的金牙，他對著正北坐的老頭說:“我說陳正海，現在林國章死了，這地盤歸誰?”他似乎對正前方的老頭看不上眼，但語氣中又透著幾分忌憚。

　　“先不提地盤的事情，你們對林國章的死怎麽看?”東座的刀疤臉叫薑華軍，邊說話，邊轉動著手中的老年手機，手機屏幕亮著，上面顯示了一條短信，短信的內容只有一個阿拉伯數字——2 。

　　“如果說這是意外，你們信麽?”西坐的眼鏡男叫王昌立。

　　“我信個鬼！”薑華軍說完用力將手裡的手機扔到了桌子中間，“今天下午早點的時候，有人給我發了個短息，上面是寫著2，什麽意思?我是第二個?”

　　老頭陳正海如老僧入定一般，面不改色，淡然道:“或許是誰發錯了信息，別大驚小怪，自己嚇唬自己。”

　　“發錯了?”薑華軍手指著眾人，“怎麽不發給你們啊?就發給我?還在這個節骨眼上。”忽然，他話鋒一轉，“該不會是你們中的某個人給我發的吧！”

　　“誰知道呢！”孫德軍痞裡痞氣地回到，“搞不好有人想要黑吃黑啊！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沒吃夠，也不怕撐死！”

　　陳正海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安靜，林國章就是個意外，我們今天過來，不是來討這個晦氣的！”

　　“我說林國章是你的人吧！”金鏈子孫德軍不依不饒地繼續說到:“當初可是你支持他吞了范向東的地盤，連盆子帶碗給一起拾到乾淨了，咱們幾個可是連口湯都沒撈著，怎麽著，今天又想獨吞啊?”

　　陳正海沒有理會孫德軍，而是將頭轉向了王昌立，“王老怎麽看?”

　　“我覺得地盤是小，恆億這幾年的帳面是個什麽情況，諸位清楚，至於林國章為什麽能坐在這個位置上這麽久，我想諸位也清楚。當年事發，警察抄了東坊，范向東被圍了，他逃不掉，我們當初也有言在先，誰被抓了，誰就背這個鍋，於是，范向東信守承諾墊了後，跟警察交了火，最後，也被警察擊斃了。但是，范向東死後，本該埋在東坊地下的金條就不見了?”

　　“王老這含沙射影的功夫一點沒拉下啊，這是明裡暗裡在說我陳某人私吞啊！我本以為王老是個公正的人，現在看看，是老頭我看走了眼。”

　　利益在前，交情那都是虛的，金閃閃的條子對誰都是誘惑，何況數量巨大。

　　“說的不對麽?”孫德軍掃視眾人，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桌上的茶杯被他震得咯咯響，“這可是您的拿手好戲啊！”

　　薑華軍拳頭錘了錘桌子，“現在不是黃金的事，有人盯上了咱們。”

　　“這不還是黃金的事麽?”孫德軍笑道:“你怎麽知道盯上你的不是咱們的人呢?”

　　“你夠了！”陳正海一聲冷哼，抬手打翻了面前的茶杯。

　　孫德軍見對面的茶杯滾了過來，抬手就打在了地上，大聲吼道:“你當老子傻，他們怕你，老子可不怕，大不了一拍兩散！”

　　“你們幾個到底是什麽個意思?”薑華軍說話的語氣變得越來越不和善，聲音越來越大，情緒也越來越激動。

　　“什麽意思?”孫德軍往椅子上一躺，瞧著二郎腿，指著薑華軍和陳正海說:“指不定你邊上的人是想吃你的盤子！別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小兔崽子，翅膀硬了，真以為我不敢把你怎麽樣！”陳正海握拐杖的手青筋直冒，說話都是咬牙切齒。

　　王昌立立刻打起了圓場，他笑道:“誒誒！大家都消消氣，這麽多年沒見面了，別一見面就傷了和氣。哎呀！小孫這話就說得就重了，林國章那是個意外，大軍的短信也只是誤發，沒你們想得那麽嚴重，至於陳老大那邊，我想他會給我們一個說法的！”說完他認真地看了眼陳海軍，只可惜熱臉貼了冷屁股，陳海軍壓根不搭理他。

　　“我不管，我今天來是問金條的事，其他的老子概不管！”孫德軍嘴裡叼著牙簽晃動著二郎腿。

　　“我再說一遍，黃金不在我這裡，我也不知道黃金在哪裡！”陳德軍把玩著手裡的核桃慢慢悠悠地說到。

　　王昌立點點頭，“實話實說，這黃金在哪裡我也不知道啊！”

　　“切！”孫德軍的頭往邊上一歪，不再搭理其余四個人。

　　“誒！”薑華軍重重歎了口氣，接過王昌立遞回來的手機，臉瞥向一邊，不再說話。

　　陳正海目光陰沉，如禿鷲般，緊緊盯著對面的孫德軍。

　　孫德軍則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臉上的表情甚是悠哉。

　　王昌立一副和事佬的模樣，笑眯眯地看著眾人。

　　薑華軍則如坐針氈，今天他本是不想來，也不想出門的，但是有些事情電話裡說不清楚，不過，今天雖然來了，然而，有些話還是沒說清楚。

　　談話未果，各人散去，坐在車上的薑華軍手裡緊緊地握著手機，眼睛不停地瞄著車窗外，為什麽只有他收到了陌生人的短信，短信上的“2”又是什麽意思，他看著這個陌生號碼，心中越想越急，會不會真如孫德軍所言，是陳正海下的手腳呢?如果真是陳正海，那麽今天下午的茶局就是鴻門宴，這也是他薑華軍如約的原因，他想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人下的手，顯然不是，但是仇家那麽多，他根本想不出來，到底是誰?

　　鬼使神差，薑華軍上了車之後除了看車窗外，就是盯著手機上的那條短信，他已經魔怔了，摸了摸自己嘴邊的傷疤，這是運氣好，刀子再往下去點，那就是動脈了。他在死人堆裡摸爬滾打久了，膽子沒有變大，反而越來越小，他很害怕，下一個真的就是他，他害怕今天這輛奔馳車就是自己的靈車。

　　看著手機上的陌生號碼，薑華軍的臉抽動了一下，他抬起右手手指對著號碼戳了下去，快碰到屏幕的時候，他猛然停住了，眼睛瞟了眼窗外，沒有異常，他再次將手指對準了那個陌生號碼，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身體不由地發抖。薑華軍深吸了口氣，像是豁出去了，緊緊閉上眼，手指用力按了下去，身體冷不丁地顫了下。他不敢睜開眼，兩秒後，電話通了，他的心吊在了嗓子眼，可惜電話僅僅響了一聲，對方就掛斷了。薑華軍的眼睛睜開一條縫，也沒看清手機的屏幕，隻覺得渾身無力，癱坐在後排座椅上，抖動的手拉開了電池蓋，抽出了裡面的電話卡後，與手機一起隨意地棄置一旁。

　　“咚咚！”兩聲敲門聲，“你們好了沒有?”門外的漢子催促，他此刻正在挨個地敲廁所的門。

　　“好了好了！”終於裡面的人開了門，出來的是余術，他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提著褲子，手機電話是剛掛斷的，還停留在通信頁面，“不行了，我受不了了，我要請假，我已經快虛脫了！”

　　“我也不行了！”李偉扶著廁所的門，頭靠在門上，“我就說鐵公雞的咖啡不是那麽好喝的，我嚴重懷疑這咖啡是他用腿毛泡的！”看了眼余術的手機，李偉打趣:“嘿嘿！女朋友查崗啊！”突然，傳來一聲悶響，“啊，不行了！”說完李偉一把帶上門，甚至來不及反鎖，便開始一陣宣泄。

　　余術揉揉肚子，看了眼手機上剛剛打來的號碼，他沒接，這裡並不方便，將手機放在洗手台上，他洗了把臉，再看了眼手機上的號碼，臉上掛著微笑，慢慢向警局外走去，外面有個人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