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愛的修辭就是對比。
看見奔湧跳躍著的年輕而富有活力的身體時,我便想到死亡、掙扎、苟延殘喘。
看見做出殘忍抉擇不得不自我割舍的弱者,我便想到耀眼、無暇、人中龍鳳。
看見貪婪醜惡狂妄自大的醜惡嘴臉時,我便想到無私、偉岸、不畏犧牲。
看見泛濫卻又純淨潔白的善意微弱的發出光明時,我便想到深淵、絕望、無能為力。
我厭惡一切事物在我眼前不加限制的不斷膨脹,礙眼的佔滿我的視線,我在心中詆毀他、辯駁他、企圖在我心中逆轉他。
所有事物,若是以絕對均勢,絕對完美,絕對平衡的方式存在於這世上,那麽我便心滿意足,死而無憾,夢裡做夢也能笑醒。
可是,世界上沒有絕對平衡的東西。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做石崎,由於家裡的原因轉來這所學校,希望在以後的日子裡和大家相處愉快~”
絕對完美。
我的演技絕對完美。
開朗熱情而充滿活力,略微局促卻又毫不做作。
不論是誰來看,我這一段作為第一印象刻下的開場念白都絕對完美。
即便是一見我就作嘔的人,他的症狀也會減緩至最輕狀況。
如果演得和真的一模一樣,那麽假與真的界限就被完全抹除了。畢竟誰也不會在意根本無法探知的他人的無關緊要的內在。
環顧四周。
露出有些僵硬的緊張微笑。
閃爍遊離的眼神。
這是對別人的一種展示。
簡單來說,告訴別人我是個性格很好的好人。
如果我願意,我可以成為我能夠成為的所有的那種人。
我能夠讓自己變成別人想讓我成為的模樣。
我也能夠成為我想讓別人認為我是的那種人。
能夠迎合所有視野,迎接所有情意,來者不拒。
但我只在有必要這麽做的時候這麽做。
現在就是那個有必要的時候。
高中生的內心很淺,淺得就像一窪遊不了魚的水塘。
我有一種絕技,眨眼的刹那環顧四周,看清視線中所有的情況。
你可能問,這種絕技有什麽用。
那麽我便反問你,你喜歡被人觀察嗎,喜歡被人洞悉、端詳、看穿的感覺嗎。
不喜歡,任何人都不會喜歡,更別提是一個陌生人。
而這種絕技能夠使我在不被人察覺的情況下,觀察到所有我能夠看見的情況。
每一個人的內心都藏在無法察覺的深處,沒有誰能夠感知他人的腦電波,所以內心無論沉溺堆積了多少汙穢、暗藏納存多少不可外露的深意,都會永遠爛在心底。
但是。
但是之後的話才是重點,之前的話,無論添加多少修飾,詞藻如何華麗,都是廢話。
更何況我的文字能力還很弱。
所有內在的活動都會映射在外在。
內在的一切都有跡可循。
每一塊肌肉的運動,每一次聲帶的顫動,每一滴體液的流動……
一切都毫不遮掩顯露在明面上,卻很少人能夠看懂。
人們把看懂的方法寫在紙上,稱之為心理學。
我卻看見所有的東西都寫在人的身上。
緊張、興奮、無關、好奇……
還有更多無法用簡單詞匯描述的深層次心理活動,一瞬間就由這件教室裡的所有人向我撲面而來。
我感到反胃和作嘔,人是生活在複雜環境中的生物,社會、家庭、思想、潮流、意識形態……
輕而易舉的影響,輕而易舉的改變,輕而易舉的潛移默化。
所以從絕對純淨的白紙般的嬰兒,在成長化作了扭曲詭譎混雜的畸形體。
所以和多數人關在一起時,我會不由自主的反胃。
好在我絕對不會表現出來。
“同學,你是從哪裡轉來的。”
被分配到的同桌以強裝平靜的模樣向我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等等。
光顧著琢磨演技,忘記看那個白癡給我寫的劇本了。
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