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叔,您老人家這對天眼,究竟啥時候靈?啥時候不靈啊?”
日上三竿,膳房之中漸漸忙碌起來。
眼看禦廚們各自散開,晏川這才湊身上前。
自顧自倒上一杯熱茶,故作渾不在意,一臉純良地出聲詢問。
晏川也是當真有些好奇。
這雙無形之眼,看不見世間凡物,卻偏生能看透各種神鬼異象。
只是這凡物與異象,也不知是如何劃分。
“川小子你說,你這多好的大小夥子,啥時候瞎的啊?”
老楊頭正抬手拂袖,將桌上的散碎銀子,挨個掃進衣袖之中。
這時候贏了銀兩,心情大好。
倒是也不與晏川計較,笑呵呵地出聲嗆道:
“就這兩窟窿眼兒,那能叫做天眼呐?”
“這就是說笑了,就您老這雙招子,那簡直是參透萬物、勘破陰陽。”
“任他什麽詭譎異物,都避不過您老這麽一瞧。”
老人家嘛,就喜歡懂事嘴甜的後生。
晏川想要打探虛實,自然是投其所好,極力吹捧。
“依我看呐,就是宮裡那些個仙師,修煉出來的神通法術,也沒您這招子管用。”
老楊頭聽得此言,面上笑意更甚,顯然頗為受用。
“嗬,你要說這個,那可不是我老楊頭吹牛啊。”
老楊頭面皮一抖,似是來了些興致。
將銀子妥帖收好,施施然坐回躺椅之上。
輕抿一口熱茶,“咳咳”兩聲,清了清嗓子。
光看這副做派,晏川心中便門兒清。
這是要開始吹牛皮、侃大山了。
“莫說那些個總管、統領之流的尋常仙師。”
“就是咱們朝陽宮裡的萬娘娘,璿璣道宗聖女、神通七重境界的高手高手高高手。”
“當初看了小老兒這雙窟窿眼,那也是嘖嘖稱奇,自歎不如。”
晏川並不感到意外。
光論望氣探查手段,萬貴妃未必便有自己厲害。
看不出來老楊頭身上的異常,也在情理之中。
“不會吧?連娘娘這樣神仙一般的人物,都看不出個究竟來?!”
晏川倒吸一口涼氣,語氣之中滿是驚詫。
面上倒是悠閑自如,一片平靜。
“那可不是。”
老楊頭腦袋輕崴,臉上洋洋得意。
“那小子就不明白了,這般通天本領,您老究竟是怎麽得來的啊?”
這話其實問得有些無禮。
詢問別人功法奧妙、神通由來,在修士之間乃是大忌。
不過晏川在外人眼中的身份,只是個練體五重的十七歲懵懂青年。
老楊頭呢,也只是個有些神異之處的凡俗之人。
倒是沒有那般多的講究。
聽得這話,老楊頭面上稍稍凝滯,似是回想起些往事。
“唉,說起來,倒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
半晌,才輕歎口氣,笑著搖了搖頭,施施然道:”
“不過就怕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
“我身上這怪異能力啊,是用家裡曬谷子的地壩,與人家換來的。”
“啊?”
晏川裝了許久驚詫,這一次,倒是當真有些被驚到。
那是莫約七十年前的一個下午。
彼時的老楊頭,還只是個剛滿十四歲的爛漫少年。
每日在村裡嬉戲玩耍,攆狗逮雞,無憂無慮。
那一日,爹娘皆出遠門,要半月時間才能回來。
小楊頭獨自看家,按照爹娘吩咐,在院壩中晾曬谷物。
手裡抄著把竹製笊籬,坐在屋簷下昏昏欲睡。
不時動彈一下,將地上的谷物翻整一遍,如此才能曬乾晾透。
偶爾有飛鳥家禽跑來,偷吃谷物,也都用笊籬驅趕開。
“小夥子,小夥子!你家大人在不在啊?”
正半睡半醒間, 忽的聽見跟前傳來些詢問聲。
一個趔趄,驚醒過來。
不由得緊了緊手中笊籬,抬眼看去。
木頭柵欄外邊,正站著名須發皆白、面目精爍的老者。
那老者一臉和藹笑意,抬眼望著小楊頭。
“我爹娘都出門去了,半月之後才回,你找他們有何事?”
見對方慈眉善目、衣著華貴,也不像是壞人。
小楊頭松了口氣,站起身來,如實答道。
“半月之後才回?”
那老者聞言,不由得眉角微皺。
沉吟片刻,才又繼續說道:
“小兄弟,實不相瞞,老夫對你家這方地壩,頗有幾分興趣。”
“老夫時間不多,也就不與你拐彎抹角。”
“一口價,一百兩紋銀,可否將這地壩轉賣於我?”
小楊頭本還有些打瞌睡。
一聽這般話語,如同涼水澆心,瞬間清醒了過來。
面上有些抑製不住的驚意。
一……一百兩?!
小楊頭年過十四,也隨爹娘去集市上賣過糧食。
已然不是沒有金錢概念的小屁孩。
自己頂著烈日,辛辛苦苦守著的這一地壩谷物。
就算碰上好行情,也不過能賣千八百錢。
聽爹娘說,自己身後這三間青磚大瓦房。
當初修建之時,攏共也不過花費十幾兩銀子。
就這,也已經是村裡排得上號的漂亮屋子了。
一百兩銀子,只怕去鎮上安家都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