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晌午，劉大順將蜥蜴妖獸分切完畢，膳房中頓時忙碌起來。

　　晏川倒是挺閑，他所在的五人廚隊，是從禦膳房借調過來，單獨負責桐皇子的膳食。

　　攏共就那麽點東西，讓帶隊的禦廚隨意發揮就好。

　　就算煮得不好吃，他秦桐敢有半句意見?

　　晏川閑坐在灶旁取暖，正好思考怎麽搞錢。

　　稍稍冷靜了些，晏川也反應過來。

　　就算昨晚沒有推辭，自己也不方便直接使用秦桐的錢。

　　自己在禦膳房，待了整整大半年，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基本都是熟人。

　　各自家中境況、收入幾何，可謂知根知底。

　　一個小幫廚，突然拿出來一大筆錢，甚至還是沒變現的金珠寶玉，傻子也知道有蹊蹺。

　　不符合自己一貫低調的策略。

　　所以現在，需要的是有底有實、能說得出來源的錢財。

　　只有這樣，才好光明正大地出宮買房，而不引起旁人懷疑。

　　正焦頭爛額著，忽然感覺渾身有些不大自在，仿似正被誰注視著一般。

　　晏川獲得妖獸天賦之後，也繼承了些獸類的警覺性。

　　若非如此，當初也沒法預先察覺無影無形的變色蜥。

　　若無其事地起身倒杯茶，故作隨意地衝著四周打量一圈。

　　實則暗地裡使勁，不動聲色探查感應傳來的方向。

　　不過晏川馬上發現，自己的小動作有些多余。

　　根本不需要刻意探查。

　　一眼掃過去，就看見有個身穿麻衣、體態佝僂的老者，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這邊。

　　看那模樣，似是剛從門外走進來。

　　不過佝僂老者眼眶位置，卻是沒有眼珠，只剩下兩個黑洞洞、乾巴巴的窩穴。

　　再稍稍感應，老者周身沒有半分修為波動，顯然只是個普通人。

　　晏川晃晃腦袋，隻當自己感應出了錯覺，訕訕坐下。

　　佝僂老者亦是隨之移開視線，繞著膳房巡視一圈。

　　走到一處角落，忽然頓下步伐，衝著其中一方灶台方向，開口說道:

　　“老李頭，你手裡那個玩意兒，最好莫要亂動，交給大順處理。”

　　那名被稱作老李頭的禦廚，分配到兩顆蜥蜴腎髒。

　　這時候正準備刨開切片，給貴人們做一道爆炒腰花。

　　聞言身形一顫，趕忙將手中腎髒放下，快退幾步躲得老遠。

　　看那模樣，顯然對佝僂老者的話語十分信服。

　　很快，就有幫廚將劉大順叫了進來。

　　“楊叔，這裡邊有什麽?”

　　劉大順也不敢大意，氣勁凝於周身，小心翼翼地將腎髒捧到個木盆中，一邊避開人群向外走去，一邊出聲詢問。

　　“我怎麽會知道，我只是個老瞎子。”

　　佝僂老者沒好氣地應答一聲。

　　說罷又往四周環視一圈，確認沒有其他異常，這才自顧自走到一張躺椅前，熟絡地安逸躺下，不再言語。

　　劉大順捧著木盆走出膳房，自有不少好事的禦廚幫廚跟了上去。

　　晏川閑著也是閑著，正好也出去看看熱鬧。

　　劉大順故技重施，依舊將那木盆放到精鋼籠中，自己隔得老遠，一柄尖刀投擲過去。

　　“噗~”

　　刀刃刺入腰子裡，伴著一道悶響，一陣灰霧蓬散開來。

　　首當其衝，便是扎進去的那把尖刀。

　　宮裡各大膳房用刀，都是統一供應，由精鐵鍛造而成。

　　質地優良，不下於尋常兵刃。

　　可此時碰著灰霧，卻如同遇火的蠟燭一般，頃刻間便已被腐蝕殆盡，化作一灘灰黑鐵水。

　　灰霧繼續向外擴散，直到被四周的鋼籠攔下。

　　鋼籠柱子被腐蝕得滋滋作響，連陣紋都黯淡了幾分。

　　不過終究是將灰霧抑製住，避免了繼續擴散。

　　“劉師，這是個啥啊?”

　　有看熱鬧的幫廚滿臉好奇，出聲詢問。

　　“應該是某種煞氣，一個個的都站遠些，這玩意兒要是粘身上，不死也得脫層皮！”

　　其實不用劉大順提醒，光是看著地上那灘鐵水，也沒人敢靠近三丈之內。

　　“這鬼蜥蜴，自己用著一身雷法，居然還練些煞氣藏在體內……”

　　妖獸靈智達到一定境界，便可以與人族一樣，修行各式法術神通。

　　並不完全拘泥於自身天賦。

　　劉大順自言自語，隻想罵那蜥蜴幾句泄憤。

　　只是話還沒說完，忽的覺得有些不對勁。

　　雷法，乃是至剛至烈之法，專破世間各種陰詭煞氣。

　　那蜥蜴已經能夠凝練煞氣，靈智必然不低，不可能不清楚自身優勢。

　　那便只有一種可能。

　　這灰霧，只怕不是尋常煞氣。

　　在看看籠中，灰霧與陣紋對峙消耗許久，濃度絲毫不減。

　　劉大順不敢擅作主張，忙喚過來一名管事，讓他找人過來看一看。

　　自己繼續守在一旁，免得有人擅自靠近。

　　不多時，便有一道流光飛遁過來。

　　遁光散去，正是侍候萬貴妃左右的桂嬤嬤。

　　桂嬤嬤看了籠中一眼，面容淡漠，出聲吩咐道:

　　“都散了吧，莫要耽擱了貴人用膳時辰。”

　　說罷一揮手，將鋼籠連同灰霧一起攝起，轉瞬消失在天際。

　　見沒熱鬧可看，眾人也就紛紛散開，各自回到崗位。

　　晏川回到膳房，那老李頭還有些驚魂未定，湊在佝僂老者跟前，連連躬身道謝。

　　精鐵鍛造的尖刀，連十息時間都沒撐過去。

　　方才要是一刀砍下去，只怕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看著眼前一幕，晏川忽然回想起，先前腦中傳來的警覺感。

　　現在看來，只怕並非自己感應出錯。

　　這老瞎子，當真有點東西。

　　鬧騰了這麽一通，已經將近晌午。

　　各灶禦廚將午膳呈上去，膳房中也閑下來些。

　　晏川跟在劉大順身後，四處晃悠，順便打聽那佝僂老者是個什麽來頭。

　　“你說楊叔?那不太清楚，我剛進宮那會兒，他就已經是朝陽宮膳房的老資格了。”

　　劉大順現今四十出頭，莫約二十五歲引氣入體，之後接受師門安排，進入朝陽宮當差。

　　算下來，少說也有十五年了。

　　饒是如此，依舊不知道佝僂老者的來歷。

　　只知道他雙眼雖瞎，看不見世間凡物。

　　卻偏能瞧出各種異物詭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