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軍隊與烏合之眾最大的區別是什麽?
鋒利的刀刃?優良的甲胄?更勝一籌的後勤?
這些都是“區別”,但不是“最大的區別”。在葉桓想來,區分軍隊和一盤散沙們的最好標志,便是四個字:
軍陣配合!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沒有配合形不成軍陣的士兵,只會被不斷屠殺,就像葉桓面前前仆後繼接連倒在錦衣衛三眼火銃齊射下的屍傀們。
但……事實果真如此?
“戰線被壓縮了。”葉桓很敏銳地發現了問題,“屍傀不走河道,隻衝著橋來,火力線有意無意地被集中在了中央,兩側開始空虛。”
黑貓不太理解,作為人工智能它可以收集數據,也可以分析數據,但分析數據後的結論……恕它無能為力:“為什麽?不是還有拿刀的準備近戰嗎?”
“那是最後的保險。這些錦衣衛和六扇門巡捕單打獨鬥並不比昨天晚上的我強,我對付不了的屍傀,他們也很難對付,再加上它們悍不畏死……一旦近身,恐怕將會是一面倒的屠殺。”
葉桓擔憂地抬起頭,正在指揮的錦衣衛總旗已經開始調整隊形,顯然他意識到了火力線的弊端,可同時他沒有意識到近身戰的差距,所以變動起來頗為緩慢。當然,隊列轉換一般不該太快,否則便會忙中出錯,可眼下絕對不是“一般”情況,最少河道的問題就沒有得到重視。
隨著小旗的揮動,火銃陣型再次前移,葉桓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擔憂,快步上前對藍衣人耳語:“大人,情況不對。”
藍衣人啞然:“彈藥消耗得多了點,但還能補充,無須擔心。”
“不是彈藥啊,大人。我們離河道太近了。”
“……你怕水?”
“不怕,可我怕水裡潛伏著屍傀。大人您想,這屍傀既然不用呼吸,那它們為何不可潛伏在河道中呢?”
此言一出,藍衣人面色狂變,顧不得總旗仍舊在指揮前進,高聲下令:“後退!當心河道裡的妖人!”
“砰!”
正好火銃又是一輪齊射,吞沒了大半喊聲,前排的火銃手和正在指揮他們的小旗沒有聽見,繼續向前邁步,而後半部分的人員則聽得很清楚,只是一些仍舊遵照總旗的指令向前前進,另一些則猶豫不決地停了下來。
刹那間,原本整齊的隊列亂成一鍋粥,火銃的齊射當即中斷。
“該死!”沒有任何廢話,知道自己壞了事的藍衣人抬手一指:“混編六花陣!衝過去!”
這次沒有干擾,聲音實實在在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整個隊列立刻化作無數小組,遠程火銃手拋掉火銃與彈丸,換做長槍肩並肩壓過去。
恰在此時,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呼嘯,原本平靜的河面突然爆裂開來,一排屍傀躍到半空,兩腮與脖子處鼓脹如青蛙,似乎一碰就要爆炸。
“躲!”系統毫不猶豫地下令,“它們嘴角的黏液有強腐蝕性,推測口中的液體同樣如此。”
正在前衝的葉桓大驚失色,忙不迭地向一旁竄去,卻被三名高大錦衣衛中的一人直接攔下。
“該死!”
眼角余光裡,那些屍傀嘴巴狠狠大張,紫黑色的液體伴隨著濃烈刺鼻的氣味噴上半空,向四面八方灑落下來。離得比較近的倒霉蛋乾脆被吐了一臉,直接翻倒在地捂住面孔發出慘嚎。眼尖的葉桓(多半還是系統的幫助)馬上看清了那張血肉模糊甚至露出森森白骨的面孔,
心臟不爭氣地重重跳了兩下。 “滾!”
來不及考慮什麽隱藏實力,葉桓乾脆地運起金剛勁,一記橫肘打在大個子的胸腹之間,饒是後者體質驚人也受不住,頓時松開了鉗製葉桓的右手。
可這麽一耽誤也導致葉桓失去了躲避的最佳時機,眼看毒水便要噴到自己頭頂,葉桓乾脆雙臂發力,直接將那大塊頭頂在身前做了人肉盾牌,順手抽走了他背後的三眼銃和一管彈丸。
“拿這玩意幹嘛?”黑貓大惑不解,“你要和屍傀開戰?”
“多點保障而已。”
“可你沒有火藥啊。”
“不,我有。”葉桓看向不遠處的鐵匠鋪,“村子不大,濕氣重,乾燥陰涼的地方很少,有足夠儲存面積的地方就更不多了,別說還得和地下密道相連……我記得葉鐵匠祖上應該也是衛國侯的貼身侍衛之一吧?”
黑貓了然:“你是想用……密道!”
“是。”葉桓耳邊是此起彼伏的慘叫,他知道這次聲勢浩大的突擊已經失敗了,接下來只能是化整為零,看看有沒有機會繞過屍傀的防禦,“這些屍傀背後的操縱人很厲害,不但能讓它們護住臉部要害,還能設下計謀,顯然不是易於之輩,眼下正面衝突顯然不是什麽好主意,得先撤退。”
而且不能一個人撤,否則事情就會……罷了,先試試能不能忽悠過來。
“大人!”葉桓瞅準空隙從防禦圈裡飛奔出來,“葉鐵匠!葉鐵匠也是那貼身侍衛之一啊!”
藍衣人閃電般抬頭,右手一扭,原本還在張牙舞爪的屍傀當場人頭落地,再也不動了。
“葉鐵匠也……原來如此,但這邊不能沒了咱家,小子接住!”
手一揚,一個布包跨過廝殺激烈的戰場,直接落到葉桓手中。
藍衣人反手砸倒一個屍傀,補上一腳踩碎了它的腦殼,這才對身後同樣酣戰不休的鐵家兄弟怒吼:“帶上你們的人後撤,保著那小子走地下!快去!”
鐵無情難得開了口:“大人您……”
藍衣人快速掃視戰場,指揮第一排火銃的錦衣衛小旗站在最前面,已經被毒水正面噴中,此刻早就沒了呼吸。另一邊,錦衣衛的總旗則在奮力揮刀拚殺,可他的個人武功遠遠趕不上鐵家兄弟,更別說藍衣人了,被三隻屍傀“照顧”得無法脫身。
“不成,咱家走不脫,你們先走,若是葉家小子出了問題,聖人(特指皇帝,不是皇后)的旨意弄砸了,我們都得死。皇城司的手段你們也清楚,不如直接戰死在這裡來得痛快。”
提到“皇城司”,饒是鐵無情鐵無心這對“鐵血兄弟”,也不禁打了個冷戰,當下衝藍衣人拱了拱手,各自帶著三名手下向鐵匠鋪的方向衝去。
“小二小三!”藍衣人對剩下的兩名高大錦衣衛怒吼,“你們也去,不用管咱家,咱走得脫!”
其中一人抬起頭似乎要說什麽,但他的同伴重重拍了拍他的後背,隨後二人一言不發,連告別都不做便直奔鐵匠鋪而去。然而他們身後防線到底被衝破,數隻傀儡張牙舞爪地追殺上去。
“呼呼呼……”藍衣人發出一聲怪笑,右手一翻,灰綠色的假指甲突然暴漲了整整十五寸,“想追上去?沒那麽容易。”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十多米外,一路上的屍傀頓時被切割成不成人形的肉塊,蠕動幾下便沒了動靜。見此,剩余的巡捕與錦衣衛頓時士氣大振,重新組成一個個六花陣,不少人冒著中毒的風險從地上撿起長槍來用,很快便將河這邊的屍傀打得節節敗退,眼看就要落入河中。
可就在此時,情況陡變!一陣熟悉的機關聲音響過,原本還算平靜的藍衣人頓時驚駭異常,長年和禁軍打交道的他怎麽可能聽不出這玩意的聲音?
“散開!速速散開!”
他這才意識到屍傀的後退是個陷阱,目的就是讓他們的人抱團集中,更悲哀的是這個陷阱不久前才用過一次,只是那次敵人的後手是水裡能噴毒的特殊屍傀,而這次……
“轟隆!”
地動山搖,人群頓時哀嚎一片,不少人直接跪倒在地,捂住耳朵痛苦翻滾。
藍衣人渾身發抖,也不知是憤怒還是害怕:“大炮……這些亂臣賊子,竟然有大炮,還是在——那邊!”
彈道很明顯,可以說完全不屑於去掩飾,藍衣人瞬間就找到了目標:大概三百米開外的一處小山的山頂,那裡或坐或站著幾個人,身上都是一身白袍,臉戴各種怪異的面具,描繪有各種奇怪的圖案。
這次大炮轟擊徹底打碎了殘余部隊抵抗的心, 除了兩名高大錦衣衛和少數人,其他軍心崩潰的家夥紛紛向周圍逃竄,任憑總旗怎麽呵斥都沒用。
“算了,林總旗。”藍衣人反倒平靜了下來,“兵無戰心,聚攏起來也不過是烏合之眾而已,只能一觸即潰。再說,這村莊裡到處都是屍傀,他們以為自己能跑到哪裡去?”
總旗捂著肩膀步履蹣跚地走了過來,面色慚愧地低下頭:“卑職誤中計謀,之後又沒能立刻回到指揮位置,有負重托,請酉雞大人治罪。”
酉雞搖頭:“何罪之有,咱家不也中了同樣的計策麽?而且還是在你已經探了路的情況下,這才是應該治罪的。”看了眼還在愧疚的總旗,酉雞話鋒一轉:“當然,若林總旗實在過意不去,那就戴罪立功,等會多殺幾個屍傀幫他們減輕點負擔。”
“卑職慚愧……但,他們真的可以完成任務嗎?”
酉雞面色如常,仿佛沒有看到周圍漸漸聚集起來的屍傀,他的目光只是停留在倒斃的高大錦衣衛身上:“能把‘力士’小一弄得全無還手之力,在咱家面前做出一副不會武功的模樣,偏偏還騙過了咱家的眼……好小子,性情堅韌,心狠手辣,是個人才。想來你所求無非是名利,要麽是淡泊,那咱家就給你這個機會,至於登堂入室大富大貴還是高山流水……那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說完,他也不管林總旗疑惑的目光,彎腰撿起一把長刀,看了眼身旁的幾人,抬手指向步步逼近的屍傀,嘴唇輕吐: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