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慶彪。” “大人?” “退下。” “是。” 出乎戴平安的意料,一向嚴肅認真的閻孝國沒有馬上翻臉,哪怕戴平安把話說的極其陰損,惡毒。 當然,戴平安是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錯。 一個國家的公主,放著錦衣玉***致奢華的日子不過,被一個洋人小白臉忽悠了幾句,就覺著外國的空氣更加香甜,拋下一切,跟著對方私奔出宮。 一個朝廷,深宮大內,戒備森嚴,宮內宮外更有太監,侍衛以及禁軍無數,居然能讓一個洋鬼子和一個公主,從眼皮子底下溜出去。從BJ紫禁城一直溜到天津大沽口,直到揚帆出海駛向美利堅,才在公主的閨房找到那封勒索十萬根金條的書信。 何其荒唐, 多麽可笑, 如此的輕而易舉, 如此的不費吹灰之力, 簡直跟從妓院裡誘拐出窯姐,然後再向老鴇子訛錢的操作一模一樣,甚至更加的簡單。 這就是隱藏在新奧斯汀這塊土地上的大秘密, 讓巴利鎮長不顧一切,費盡心機也要探尋出來的大秘密, 也是讓戴平安幾次險死還生,如今得知卻想大嘴巴抽自己的秘密。 但這還不是讓戴平安感到最惡心的地方。 貝克特上校之所以敢如此大張旗鼓的訓練私軍,封鎖消息,就是因為私奔的公主山長水遠的到達新奧斯汀之後,被看守關押的地點就在布商堡下方的華工營地。 誰能想到身嬌肉貴的大清公主,居然被看守在這鳥不拉屎,臭氣熏天的勞工營裡。 閻孝國也沒有想到,但他找到了。 得到這條不知費了多少鮮血和人命才送出來的消息後,他立刻整頓人手,傾巢而出,想要把公主就出來。結果前腳剛進入新奧斯汀,後腳就被貝克特上校的搜索連一網打盡。緊跟著被抓的,就是隨之而來,一頭撞進新奧斯汀的洪門眾人 他們被人出賣了,但出賣他們的不可能是在美利堅修建了一輩子鐵路,卻連英語都說不利索的華工。華工營地的人本事再大,也不可能知道的那麽詳細,甚至到了能讓搜索連的士兵按名單抓人的程度。 營地的那群人所出賣的,只是一些漏網的幸存者和啥也不知道的無辜路人,完全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更可笑的是,不管是閻孝國還是肖掌櫃,他們被抓以後還能活下來的原因居然是因為朝廷那邊答應了。 是的,朝廷答應給錢了。 為了維護大清朝廷的威嚴,為了保住天家皇族的榮譽,寧與友邦也不予家奴的大清國答應以秘而不宣的方式支付贖金,並且專門派遣大內侍衛親自押送十萬根金條到達美利堅。 十萬根金條, 就算一根價值一百美金,也是一筆千萬美金的巨款。 美利堅政府當初從沙皇俄國手裡購買面積一百七十多萬平方公裡的阿拉斯加,也不過只花了七百多萬美元而已。要知道阿拉斯加州已經是美利堅面積最大的州,這千萬美金的贖身錢,足夠再買一個半! 戴平安甚至都有點懷疑,那位清朝的公主的身上是不是鑲了金邊,嵌著鑽石。 千萬美金的巨款都要到手了,養幾百號張嘴吃飯的人又有什麽不可以,可即便如此,從布商堡地牢裡活著走出來的,也不過是百余人而已。 這些東西,是戴平安從地牢裡幸存者的嘴裡得知的,一開始還覺著有些扯淡,直到他用小刀子從十幾個活下來的俘虜身上,一點一點的把真相給剜出來,這才不得不接受。 死了這麽多人,廢了這麽大的勁,結果一切的起因原來只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女人。 “啪!” 死去的俘虜被拋下山崖,之後他們會跟著山下的屍體一起扔進滾滾東流的聖路易斯河裡。 黑二慶離開了,跟著一起走的還有李家源,肖掌櫃點頭示意之後,也帶著段天雷也遠遠的躲開了,寒風凜冽的懸崖邊上站著的,只剩下閻孝國和端著盤子,埋頭吃飯的戴平安。 戴平安還在繼續吃著。 肥美的牛肉吃到嘴裡如同嚼蠟,可戴平安還是狼吞虎咽的咽了下去,哪怕這盤肉和土豆是別人拋棄不要的,也是他用命換回來的。 戴平安身後,閻孝國舔了舔乾澀皸裂的嘴唇,一個多月的囚禁生活,把一個高大威猛的漢子硬生生折磨成一陣小風就能吹倒的瘦麻杆子。 琢磨再三,閻孝國還是開了口: “能不能……” “不能!” 戴平安的回答很決絕,甚至連頭都沒抬起來。而閻孝國似乎早已經預料到這一點: “十萬金條的贖金,可以分你一半。” “不用,我怕我沒命花。” “這關系到朝廷的顏面。” “顏面?這個時候你還顧忌朝廷的顏面?” 劃拉的杓子終於停了下來,戴平安沒有回頭,但聲音卻冷的能掉出渣來:谷 “如果真要顧忌朝廷的顏面,您就該老老實實的死在布商堡的地牢裡,而不是把朝廷的秘密透漏給我這個通緝犯聽。我說的沒錯吧,違抗上命,自作主張的閻孝國閻大人。” 轉過身子,看著面目消瘦,一臉菜色卻還硬撐著的閻孝國,戴平安不知該感到可悲還是可笑: “已經被出賣了一次,難道還不夠?那位咎由自取的公主,難道真的需要你我來營救?” 聽到這話,臉色刷白的閻孝國呆在原地,一直挺著的腰杆也跟著佝僂起來。 需要救嗎? 當然不需要。 既然都決定出錢贖人了,又怎麽可能冒著被撕票的風險去組織營救,想把公主救出來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閻孝國的一廂情願。 老黃為什麽找上戴平安這個匪徒,一是當時確實無人可用,二是朝廷根本不允許閻孝國救人。 從打算救人的那一刻開始,閻孝國就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失敗了,威脅到的是皇家貴胄,大清公主的安全, 成功了,才真是傷到了的滿朝文武,皇上太后以及大清朝廷的顏面。 一個從三品的區區護衛,就能把公主從洋人手裡救出來,這是為國家掙回了臉面沒錯,可這打的也是做出贖人決定的文武百官,大清皇帝以及慈禧太后的臉。 所以從一開始,閻孝國就不可能成功,朝廷也不會讓他成功。 這才是讓戴平安感到最憤怒,也是最惡心的地方。 為了公主的安全,朝廷寧可壓榨民脂民膏,支付天價的贖金也不願意派人冒險。 為了朝廷的顏面,皇城裡的那幫人寧可把賭注壓在綁票的洋人匪徒會信守承諾上,也不願相信自己的國民,自己的官員,為此不惜把閻孝國救援行動的細節和情報,通知給看守人質的貝克特上校。 寧與友邦,不予家奴,這句話不是簡單說說而已。 錢可以花,人甚至也可以贖不出來,但為了大清朝廷的顏面,絕不能在皇帝和太后已經做出贖人的決定後,讓一個小小的,從三品的奴才把人給救回來。 閻孝國許久都沒有說話。 冷風呼嘯,盤子裡的牛肉土豆也凍成一團,戴平安毫不在意,用杓子挖起來填進嘴裡,嚼吧嚼吧咽進去肚子裡。 閻孝國真的錯了嗎? 沒有, 救人是沒錯的, 錯的是他背後的朝廷,錯的是他還對背後的朝廷抱有信心。 戴平安把盤子刮的乾乾淨淨,在他吃完最後一口,想要轉身離開時候,閻孝國伸手拉住了他。 “你不恨我?”剛剛還能勉強撐住的閻孝國一下子憔悴了許多: “是我留言,讓老黃騙你來這,拖你下水的,難道你就一點也不在意。” “有什麽可在意的,我本來就活在水深火熱裡。” 戴平安沒有撒謊,真沒有什麽可在意的,沒有閻孝國和老黃的指點,他能不能活到今天還是一個問題。 看著一下子沒了精氣神的閻孝國,戴平安心中也有些不忍: “先在我這好好休息一下吧,等這邊妥當了,我送你回聖丹尼斯。放心吧,公主那邊有朝廷出錢,肯定不會有事,您就別再操那份心了。” 閻孝國松開了手,戴平安轉身想要離開,結果剛一邁步,就聽身後“撲通”一聲。 男兒膝下有黃金,閻孝國不但給他跪下了,而且是雙膝跪地,一個頭磕在了地上。 戴平安沒有立即去攙扶,也沒有馬上答應,就那麽靜靜的看著對方,不知不覺間,手裡的鐵杓子已經被窩成一團。 “給我一個理由。” “她是朝廷的公主。” “就因為是個公主, 我就得搭上自己的性命去冒險?”戴平安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朝廷已經出錢了,十萬根金條,難道還不夠嗎?您又何必多此一舉,非得把人救出才行。” “朝廷的公主不能被綁架,也不能被勒索,更不能當成一件東西被買賣……” “憑什麽!就因為她是公主?” “閻大人,這裡的華工是怎麽來的您不會不知道,除了走投無路的,剩下一多半不是被騙過來,就是被當成‘豬仔’賣過來,也沒見朝廷出錢把他們也贖回去。” “還朝廷的顏面,屁的顏面,朝廷的顏面早就在國外丟的一乾二淨了,不再差這一兩回!” 越說越氣的戴平安轉身就要離開,卻閻孝國一把揪住,消瘦乾涸的臉上已經滿是淚水。 “可她是終究咱們的公主啊,要是連咱們國家的公主都保不住,都得靠拿錢才能贖回來,我真不知道以後我還能保住誰,幫幫我,戴平安。” “轟隆!” 一道驚雷閃過天際, 這場雨終於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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