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都搬完了，幾乎佔滿了半間屋子，所有的孩子們都傻眼了。

　　有幾個孩子咽了咽口水，然後看了一眼小猴子，不敢動。

　　沒小猴子發話，誰也不能私自吃東西，這是長久以來形成的規矩。

　　“麻煩了啊，兩位！”

　　陳靈瀟笑著送走了兩個送貨的漢子，自己拿的兩個竹籃和五隻燒雞，早就放在了桌子上。

　　他對孩子們，尤其是對小猴子道:“你們別誤會啊，這是用我自己的錢買的。剛才那個錢袋裡的錢，我可不能花！”

　　小猴子一動不動，眼圈通紅，扯著嗓子吼道:“所有人，都給我跪下！！！”

　　他率先跪在地上，表情決絕。

　　其他孩子也都紛紛像他一樣，跪了滿地。

　　陳靈瀟驚道:“你們這是做什麽?”

　　小猴子繼續吼道:“從今天開始，這就是咱們的新老大，明白了嗎?”

　　“明白了！老大！”

　　“老大！”

　　“我們以後是不是不用挨餓了，老大?！”

　　這些“老大”，都是衝著陳靈瀟喊的。

　　陳靈瀟苦笑，他只是看這些孩子們可憐，碰巧下山的時候，師父多給了不少銀子，所以就心腸一熱，買了這一大堆東西送過來。

　　他可沒打算當什麽孩子王！

　　正打算拒絕，卻突然看見小猴子閃亮的雙眼。

　　那雙眼睛裡散發出的光芒，洋溢著的希望，讓他實在不忍心說出個“不”字。

　　他只能揚揚手，跟大家說道:“都起來吧，地上涼，快吃東西，燒雞還熱著呢。”

　　“是，老大！”

　　這次是齊聲高喊，孩子們的嗓門竟然一個比一個高亢，不少人的聲音都劈了。

　　聲音裡是掩飾不住的興奮，帶著瘋狂的那種興奮。

　　這大概是他們所有人長這麽大，最開心的一天了。

　　孩子們一擁而上，撲向饅頭、燒餅、燒雞、水果、點心。

　　然而，沒有任何爭搶，所有人都非常有序地拿了自己能吃下的一份，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唯有小猴子，他拿了兩個燒餅，分給陳靈瀟一個，才自顧自吃起來。

　　陳靈瀟道:“你這有水吧?給我來點。”

　　小猴子道:“當然有，我們這平時吃的不一定有，水絕對管夠。我每天早上都會去城南的河裡挑水，至少要挑三趟。”

　　房間的角落裡，放著一口大缸，小猴子從裡面舀了一大碗水，遞給陳靈瀟。

　　陳靈瀟注意到水缸的旁邊有一條扁擔和兩個大木桶，又看了看小猴子瘦弱的身板，歎口氣道:“真是難為你了。”

　　小猴子笑吟吟道:“這不算什麽，我都習慣了。對於我們這種人來說，吃點苦，受點累，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覺得值了。

　　可惜，這些孩子太小了，連這個也做不到。”

　　說到這裡，他情緒有點低落，但臉上還是笑吟吟的。

　　陳靈瀟道:“所以，你就偷東西來養活他們?”

　　小猴子道:“對呀，我也沒別的辦法，不過，我好像還挺擅長這個的。今天被那個老頭抓住，純屬意外，我被抓住的時候很少。”

　　陳靈瀟笑道:“你還真好意思提?要不是我救了你，你的腿就被他打斷了，以後只能瘸著走路了。”

　　小猴子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兩隻手都被打斷過兩次，左腿被打斷過一次，右腿被打斷過三次，現在不還是活蹦亂跳的嗎?”

　　陳靈瀟的笑容僵在臉上，

道:“這麽……慘烈?！”　　小猴子無所謂道:“其實還好，偷了幾百上千次，被人打斷幾次手腳，也不算什麽。

　　多虧了東城的張獸醫，他手藝是真好，而且從來不收我錢。

　　別人斷了骨頭，都得養三個月才能好。我不是，我用不了一個月，就一點事都沒有了。

　　而且，每斷一次手，治好了，手就比以前更靈活了。每斷一次腿，治好了，就能跑得更快了。

　　你說，張獸醫是不是給我用了什麽靈丹妙藥了?”

　　陳靈瀟道:“這我就不懂了。不過，聽你這麽說，張獸醫不僅手藝好，心腸更好。

　　可你受傷的時候，不能偷東西，你們吃什麽?”

　　小猴子道:“一般弄到手腳被打斷的地步，一定是冒了很大的風險。風險大，當然是因為偷的錢多。

　　所以，我受傷的時候，往往已經有一大筆錢到手了，足夠我們吃一個月了。

　　像今天這種，錢沒到手，還險些被打斷腿的情況，不多。

　　而且，你以為我腿斷了就不能偷了嗎?你也太小看我了！

　　我不是還有手嗎?就算手斷了一隻，還剩一隻手，也可以偷的。”

　　看著小猴子得意洋洋的樣子， 陳靈瀟不屑道:“再厲害也是小偷，就算是為了養活這些可憐的孩子，終究為人所不齒。

　　你就沒想過那些被你偷的人嗎?他們有什麽錯，憑什麽遭受這種損失?”

　　說到這一點，小猴子竟然更得意了，道:“你又有所不知了。我偷的人，肯定都是該偷的。不該偷的人，我是堅決不會偷的。”

　　陳靈瀟奇道:“你怎麽知道哪些人該偷?哪些人又不該偷?”

　　小猴子掰著手指，一個一個數道:“首先，東城的張獸醫，我肯定不能偷他吧?

　　南城的牛婆婆，兒子媳婦都死了，和小孫子相依為命。她每天辛辛苦苦靠賣菜掙點錢，來養活自己和孫子。

　　這樣的人，我不能偷吧?

　　北城豐祥綢緞莊的蕭掌櫃，家財萬貫，但是人家每個月的初一十五都施粥。從早到晚，施一整天的粥。

　　我們每到初一十五，都要跑到北城，準能吃一天飽飯。

　　你說，這蕭大善人，我能偷嗎?

　　東城還有個王屠戶，賣肉的時候缺斤少兩，誰都不願上他家買肉。可是，王屠戶把整個東城其他賣肉的都搞黃了，逼著大夥兒都上他那買肉吃，這些年可沒少坑大家的錢。

　　所以，我就經常偷他。

　　我的腿有一次就是被他打斷的，可是腿好了以後，我還是偷他。”

　　小猴子一個一個地念叨，足足數了五六十個人，有的該偷的，有的不該偷的，各有各的道理。

　　陳靈瀟就靜靜地聽著，心中暗暗感慨，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盜亦有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