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五省是個出人才的地方,但是亂世紛爭更是出人才。
鄭老六本來算是個綠林好漢,乾的就是下九流的買賣,後來加入了東北軍,原本打算揚名立萬,混個小闖王當當,結果後來日本人打過來跟著少.帥改旗易幟,說是要去打陝北的地下黨。
對於這件事,很多人都不樂意,因為東五省才是他們的根,才是他們想要為之戰鬥和守護的地方。
鄭老六本就是個草莽出身自然更是意氣上頭,這樣的結果自然是可想而知,原本還算是個小頭目,現在被趕到了巡防營做了個小隊長。
這個名頭對他而言就是個恥辱,別管是不是認識的人,最好都別在他面前提這個名頭。
陳旭不知道其中的緣由,連著說了兩句,讓鄭老六心裡格外的不爽。只不過話又說回來,陳旭畢竟是顧衛青帶過來的人,鄭老六到底是不便發作。
東北軍現在的主力都在圍剿陝北的地下黨,實際上留在北平和津門的戎衛營也好,巡防營也罷,大部分都已經算是邊緣人物。
其中以巡防營為甚,顧衛青、徐參謀、鄭老六……這些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都是平日裡冒頭最厲害的抗日救亡派。
或許也正是因為意氣相投,再加上昔日一起扛過槍,所以鄭老六對顧衛青也格外的敬重,饒是陳旭這個冒失的後生幾次挑到了他心裡的刺,他還是強忍著抹了一把額頭,轉頭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
“別他娘的什麽狗屁隊長了,你就叫我鄭老六。這件事甭管你是不是真的丟了煙磚,我就明擺著告訴你,北平城也好,津門也罷,基本就只有三個地方還有人在倒騰這種玩意兒。”
“哪三個地方?”
鄭老六掰著手指頭給他數道。
“南門巷子,那兒的窯姐喜歡這玩意兒,價錢便宜,分量又足。再者,往大前門那兒有幾個富家戶出了名的玩的開,平日裡也講究,他們愛倒騰這些東西。最後北平城附近的幾個大莊園,以前是人家大清皇孫們的地界,現在也有不少老頭會去那兒感受一下皇家貴氣。”
“離這兒最近的是哪個地方?”
“南門巷子啊,我們這不就是在北平城的南邊嗎?”
鄭老六笑了笑,隨手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說是玩笑一句,不過笑起來多多少少還是有那麽一絲猥.瑣的意思。
想來這南門巷子,他也常去。
陳旭現在這副尊容,要是去了南門巷子,肯定得加錢,說不定還沒人願意搭理。陳旭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更何況他現在並不是為了找樂子去的。
“六爺,能不能帶我去一趟南門巷子?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我自己一個過去,只怕也看不出什麽名堂來。”
“你小子還挺不要臉的。”
鄭老六玩笑一句,說是笑罵一通,實際上也只是玩笑話而已。如果真的按照江湖規矩,陳旭現在肯定算是蹬鼻子上臉了,畢竟當初顧衛青介紹過來的時候只是說他會過來問兩句,可不是全程都要讓鄭老六招待著。
不過陳旭很敏銳的察覺到了鄭老六對於巡防營小隊長身份的硌應,這一口一句六爺,的確是讓鄭老六頗為受用。再加上顧衛青的關系還有陳旭現在年紀輕輕,很難不讓自視為江湖好漢的鄭老六幫一把。
“行吧,等我吃個飯和我那兩個兄弟交代一句就帶你去南門瞧瞧。”
“那我就在這裡等六爺回來。”
陳旭很老實的說了一句,
這件事就算是開了頭。至於能不能順著煙磚這一條線找到零號的蹤跡,其實也是碰運氣的事情,他並沒有抱以多大的希望。 熟人見面,一撥人算是一撥,一路歸一路,坐在一個桌子上也尷尬。陳旭沒有跟著鄭老六去吃飯,坐在茶館裡其實多多少少有些無聊。
閑得實在是無聊了,他便轉過頭看了一眼其他茶座上喝茶的客人在做什麽。三七巷離津門小站很近,來往大多數都是些兵爺,言談舉止之間也很容易分辨。
其中最容易分辨的就是褲腿,東北軍早年是學日本人那一套,包括戰術打法和武器裝備的體系,所以很明顯的會看到他們會褲腿會有布條綁腿的習慣。
這種綁腿可以緩解肌肉酸疼,蚊蟲咬傷,必要的時候綁腿布條還可以用來當應急繃帶或者捆扎的繩子,用處頗多。
東北軍也有樣學樣,使用這樣綁腿手段,正因為如此,所以一般東北軍的人褲腿都和一般人不太一樣。
陳旭百無聊賴的看著這些人的褲腿,突然發現了兩個的褲腿格外的齊整,他下意識的抬起頭看了那兩人一眼,正好和那兩人對視一眼。
似乎是注意到了陳旭的目光,那兩人急忙錯開了視線,裝作若無其事的喝了一口茶。只不過這樣的舉動,反倒是更加刻意。
陳旭的心思不慢,很快就意識到了這兩個人可能是跟蹤自己的特務,說不定就是田中信三或者楊婉君派過來的人。
雖然這邊的事情已經按照陸錫文的要求全部照做了,但是陸錫文對他看不上眼,不代表松江的那些人會放過他。
見還有兩個人看著自己,陳旭忍不住冷笑一聲,直接把隨身的手槍拿了出來。
那兩個跟蹤陳旭的特務見狀,下意識的以為他要動手,嚇得直接踹開板凳起身就往外跑,一時之間反倒是讓茶館裡的其他人有些錯愕。
眾人茫然詫異的目光間,陳旭面無表情的看著那兩個人狼狽的背影,剛打算伸手把槍收回去,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兩個漢子卻走了過來直接堵在了他面前。
“……誤會。”
這地方是三七巷,最不缺的就是狠人,陳旭現在人生地不熟,自然是不敢囂張。
只不過他想要息事寧人,那兩個漢子卻不答應。
三七巷和別的地方不大一樣,巷子門口就有兩個漢子收門票錢順帶著還能兌換籌碼,換而言之,這地方實際上是有一個大蛇頭在控制的。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哪路神仙,不過顯然不是陳旭現在想要見到的。只可惜這世上的事情,很多的都不一定能夠如願,他不想見,但是現在在人家的茶館裡面亮出了槍,已經算觸了眉頭。
其中一個漢子直接上前,二話不說就將他手上的槍給卸了,轉頭就一把將他拖了出來,隨即招呼著另外一個漢子就要把他架出去。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動靜太大,還是因為之前陳旭曾經把臉上的刀疤扯開過,陳旭剛被推倒在地上,爬起來的時候滿臉都是血。
來這茶館喝茶的人就是圖個清淡,本身就不樂意看到這場面,幾個姨娘一見著這場面更是嚇得尖叫著跑開了。
事情鬧到了這個地步,驚動了暗處茶館的管事。
那人站在二樓的雕花圍欄後面看了一眼樓下的動靜,目光掃過陳旭臉上的刀疤一時也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有道是打人不打臉,若是沒什麽深仇大恨,誰會照著臉上來這麽一刀,直接給破了相了?
瞧著陳旭不過是二十出頭的模樣,臉上雖是一臉血,瞧著臉型也周正,原來的樣貌應該是不差的,現在弄成這副模樣必然是有些故事可以說道說道。
或許是因為在茶館裡面太清閑了,這管事的人伸出手招了招,身後一個灰色長衫老者上前一步聽了兩句,點頭稱是,急忙下了樓。
這老者剛一下樓,趕巧兩個漢子拖著陳旭就要往外走, 一路灑著血滴,瞧著還真是讓人不忍細看。
兩個漢子正要出門,那老者快步上前,招呼一句道。
“慢著點兒,別往外拖了,把人帶上樓去。”
那兩個漢子聞言,回頭一看,似乎是認得這灰色長衫老者,甕聲甕氣的嘀咕兩句就拖著陳旭上了樓。
這邊那老者本來也想跟著上去,一回頭見著陳旭先前坐著的位置上還放著一把手槍。
那手槍不是一般的駁殼槍,而是明顯不太一樣的柯爾特手槍,老者見著這槍,下意識的多看了兩眼。
在這三七巷混跡久了,一些規矩習慣也算是見多識廣了,這種手槍一般當兵的怕是用不起,剛才被拖上去的那年輕人怕不是也是個人物。
老者心下閃過這麽一個念頭,當下也不敢怠慢,走過去將那手槍拿著也跟著上了樓。
這個茶樓的面積不斷大,底下的一層大廳能擺六七桌,左右兩邊有擋板隔開的小隔間,算起來大概也就擺得下十張桌子。
旁邊的木樓梯一直向上便是二樓,二樓隻佔了樓下的一半面積就更是擺不下幾張桌子,平日裡都是不接待外人的。
陳旭被兩個漢子拖上了二樓,臉上開裂的刀疤帶出點血,糊得他什麽都看不清,只是隱約聽到一個人說了一句。
“給他打理一下。”
隨即,便有人拿著水和毛巾給他擦了擦臉。
他本來就沒受什麽傷,只是眼睛有些看不太清,現在勉強算是看清楚了,一見著面前的人卻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