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松江大酒樓門前,宋睿和秦守邦等幾人拱手作揖,隨口攀談兩句之後,好奇的問道。
“陳旭去哪兒了?”
“他好像先前出去之後一直沒回來,會不會找了個地方休息去了。我看他好像是沒休息好的樣子”
“那倒也是。”
都是這麽大個人了,宋睿想了想也就沒有再多問。
正巧楊婉君收拾了一下走了出來,幾個人又在一起寒暄了幾句,這才各自散去。
楊婉君坐上了自家的車,說是吃了一頓酒,實際上這頓飯吃得不算開心。一路上時不時的皺眉扶額,對宋睿唱得這一出,一時有些拎不清。
倒是有一件事是毫無疑問的,那就是本該離開的陳旭,這次應該是被重新拉回了松江。
心念之間,楊婉君正好想到陳旭,沒見到開車的老管家卻突然提醒一句道。
“大小姐,門口那人好像是陳少爺。”
“陳少爺?哪個陳少爺?”
不知不覺間,車已經開到了楊家宅子門口,楊婉君下意識的問了一句,歪著腦袋正好往前面看了一眼。
楊家宅子門前的台階上,還真有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看起來打扮挺洋氣的年輕人正低著頭坐著。
楊婉君還隻當是陳旭先前喝了酒,這會兒是來自己家發酒瘋的,當即就氣勢洶洶的打開車門走了過去。
不曾想這才剛走到台階下面,她就嚇得退後了半步,驚道。
“怎麽了這是?你被人打了?”
陳旭的腦袋上、臉上都是血,乍一眼看去還真是帶著幾分猙獰的意味。
開車的老管家這時也走了過來,試探著上前看了看陳旭的情況,這才發現他竟然早就暈了過去。只是一直靠著身邊的石獅子,所以看起來就像是坐在台階上等人。
“大小姐,陳少爺好像昏過去了。”
楊婉君有些不忍的轉過臉去,猶豫了一下還是招呼道。
“叫幾個人來把他先弄進去再說。”
“好咧。”
老管家顯然應付這種情況就比較得心應手了,這幾年戰亂不休,他在楊家這麽多年組織過保安團,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算是見多了。
他很快就進門招呼了兩個人過來將陳旭抬了進去,又用銅盆打來了熱水,稍微給陳旭打理了一下,腦袋上的傷口也上了藥,這才到客廳找到楊婉君回稟道。
“大小姐,人醒了。您要不去看看?”
“我去看他做什麽?他腦袋上真被人砸了一個窟窿?”
“沒那麽嚴重,只是被什麽銳利的東西稍微劃了一道口子,看起來有些嚇人,稍微包扎一下也就沒什麽大礙了。”
“那不就得了,又不是臨終遺言非得我去聽著。”
楊婉君沒好氣的說了一句,老管家見狀拱手行了一個禮,作勢轉身要走,她這才想起了什麽似的,招了招手道。
“慢著。我還是去看一趟吧。”
老管家這才將她帶著走到了一旁的房間。
事情和老管家說得差不多,一張熱毛巾把臉上的血跡一擦,陳旭的臉上血跡擦乾淨之後除了稍微蒼白了那麽一點,看起來比先前好多了。
楊婉君探頭探腦的看了一眼,伸手示意幾個幫忙的人出去,自己則是走到了陳旭面前,伸手摸了摸他腦袋上包著的紗布。
她本來是想看看陳旭到底受了什麽傷,沒想到她這邊剛伸手,還沒等碰到陳旭腦袋上的傷口就聽到他幽幽的說道。
“別折騰了,我還死不了。”
“喲呵~這麽說你還挺能的,我的陳乾員。”
楊婉君陰陽怪氣的嘲諷一句之後也沒有藏著掖著,直接問道。
“陳乾員不陪著你們那宋乾員體察松江的民情,跑到我楊家門口蹲著是要幹什麽?”
“我懷疑你窩藏地下分子和地下黨有聯系,從現在開始我就入住你們家,負責監視你們楊家的日常行動。”
“你玩真的?”
聽陳旭說得有板有眼的樣子,楊婉君彎下腰想要看一眼陳旭的表情,這一眼看去卻發現陳旭的眼神像是獨狼一樣凶狠,頓時把她嚇了一跳,捂著那小胸脯,後怕連連道。
“那幹什麽啊就凶狠惡煞的瞪著我?”
“把你們家的帳房叫過來,我要和他對帳。”
“真的假的?”
“你覺得我現在是在和你開玩笑嗎?”
陳旭冷冰冰的說了一句,只是這話語之外,楊婉君卻一改先前嬉笑隨和的模樣,面色也陰沉了下來。
“不可能,你查我們楊家的帳就是查日本人的帳。不管你是紅是白,在松江這個地方是日本人說了算的。你真要逼我,到時候翻臉的時候可收不了場合。”
這一番交涉至此隱隱有了些許劍拔弩張的意味,陳旭答應了阪田要找出田中這幾年在松江搜刮的物資,眼下既然不能強硬的解決這件事也就只能再想其他辦法了。
想到這裡,他話鋒一轉,逼問道。
“那帳目的事情先不聊,我懷疑你參與地下黨活動,涉嫌與一個代號為零號行動的任務有關……”
“趕緊打住吧,瞧著你個大頭魚似的慫包樣兒,還零號任務?可別把姑奶奶給笑死。你要待這兒是吧?那你就自個兒待著吧。”
他的話還沒說完,楊婉君似乎是看破了他的心思,亦或是真的害怕他追問起這件事,冷笑著嘲諷一句之後直接轉身就走,根本沒給他任何試探的機會。
這短暫的交鋒至此,陳旭也不算是完全一無所獲,至少算是有了一個合理的理由重新回到楊家。
短短一天之內連續發生了這麽多事,陳旭扶著椅子把手,勉強站了起來卻感覺腦後一陣暈眩。
看樣子是先前失血過多,暫時不適合走動。
想了想,他還是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順手拿起茶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稍微潤了潤嗓子。
眼下的局勢變化越快,對於他而言就越是有渾水摸魚的機會。
他坐在椅子上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結合宋睿這個外派過來的黨國乾員的信息,隱約可以確定一切的導火索應該就是松江劇院的刺殺案。
宋睿雖然說那次刺殺是徐雪嬌等一幫地下黨做的,實際上陳旭個人還是傾向於是田中信三的手筆。
而阪田正是那次在松江劇院的死裡逃生,正式和田中撕破臉皮!
雖然他在火車站抓捕事件之後,去憲兵隊把陳旭撈出來的時候,可疑在松江劇院的暗殺事件上打了個哈哈,實際上估計那個時候就已經和田中攤牌了。
甚至於今天在松江大酒樓附近的偶遇,也有可能是阪田的有意為之。即便是陳旭不去找剪頭髮的剃頭匠,十有八九吃完飯之後阪田還是會找上門來。
因為阪田已經查到了楊婉君幫助田中信三儲備了大量戰略物資,必然是需要一個信得過人盯著楊家!
想到這裡,陳旭稍微摸了一下頭上包著的紗布,臉上雖是面無表情,看不出絲毫的情緒,眼裡卻冰冷的可怕。
這一場日本人之間的海陸派系之爭,逐漸攪動著松江各方勢力的行動,毫無疑問陷得越深就越是危險,但是現在的陳旭也只能義無反顧的往這泥潭裡面跳下去了。
現在陳旭的身份既是宋睿安排在阪田身邊的臥底,又是阪田逼到楊家來的打手,這樣多重的身份對於他而言,勉強也算是因禍得福。
就在此刻起,一個隱約的計劃已經在他的腦海中成形,隻待以後一步步的完善。
在這場亂局之中,有一個稍微有些置身事外,還沒有完全被波及的人。
那就是憲兵隊的秦守邦。
日本人有自己的人手也不缺幾十上百號拿槍的人,再加上秦守邦畢竟是中/國人,無論是阪田還是田中都不會信任他。
這樣一來秦守邦的位置就稍顯尷尬,甚至可能直到現在都不知道阪田和田中之間的矛盾已經鬧到了這種地步。
對於陳旭而言,眼下的秦守邦恰好就是一個活棋。
零號的事情,暫時都被各方擱置了,唯一還能行動的應該還是這個秦守邦!
想到這裡,陳旭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一連想了這麽多事情,現在他感覺腦袋都快炸了。
不過總算是有了下一步行動的方向重點,也算是沒耽誤這些功夫。
感覺腦袋上的傷口應該已經止住血了,陳旭面無表情的將包著傷口的紗布一圈圈的解開,隨後若無其事的起身走出了客廳。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阪田和田中的爭鬥還不知道會引起多大的風浪,趁著現在松江城中的局面還算是穩定,他必須開始行動了。
第一步,還是得去找秦守邦。
他前腳走出客廳,後腳楊婉君就悄悄摸摸的摸了回去,這姑娘往客廳旁邊的小屋子裡看了一眼,滿心以為陳旭還在裡面,沒想到一轉眼他就不見了蹤影。
“糟了!他不會真的去查帳了吧?”
楊婉君心下暗暗一驚,慌忙火急的轉頭就去找老管家商量對策,而另外一邊,陳旭已經招手招來了一輛黃包車,朝著城中的憲兵隊而去。
幾天前火車站的抓捕行動,應該有個後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