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包車一路在城區兜兜轉轉,陳旭還以為阪田玉川會帶他去什麽地方。
沒想到阪田兜兜轉轉繞了大半圈,突然一扭頭朝著租界的方向奔去,就在陳旭以為他要去租界的時候,阪田卻命人拐進了一個小巷子,緊接著穿過了巷子來到了一棟老舊的洋房前。
“這裡是?”
陳旭見到這房子的時候,心裡就是一驚。
阪田卻自顧自的下了車,招手道。
“陳旭君,下車吧。我帶你看個好東西。”
陳旭裝作不解的問了一句,“這裡是什麽地方?”
阪田笑了笑也不解釋,只是命人打開了洋房的大門,老舊房門發出“吱呀”一聲門軸輕響,一蓬揚塵伴隨著一陣刺鼻的機油味道撲鼻而來。
陳旭站在阪田身邊,臉上雖是絲毫不顯,心下卻已經確定了這就是昨晚他來過的武器庫房!
果不其然,在阪田的授意下,隨行的日本便裝憲兵直接把客廳裡一堆堆武器上的帆布掀開,輕重機槍、迫擊炮、衝鋒槍、手榴彈……花樣繁多的武器何止是能裝備一個小連隊,簡直可以裝備一個團!
阪田走進了客廳裡面,一臉戲謔的踢了踢一把樣式嶄新的重機槍,冷笑道。
“陳旭君,你知道這些武器是從哪兒來的嗎?”
“不知道。”
“這可是你們支.那人自己的武器裝備,號稱支.那最強的東北軍的物資!”
聽著這明顯的嘲笑,陳旭冷著臉沒有作聲,反倒是阪田玉川還頗為得意,像是查看自己的戰利品一般尋思著客廳裡的武器裝備。
這裡的裝備都是一些輕型裝備,最大的裝備也就是幾挺重機槍還有迫擊炮,饒是如此這嶄新的外觀還有可怕的數量還是讓人暗暗心驚。
繞了一圈之後,阪田示意自己的手下去樓上查看一下,自己則是隨意的坐在了一個裝著彈藥的木箱上,看著陳旭玩笑一句道。
“陳旭君,同為支.那人,你的感覺如何?你還覺得這是你們的驕傲嗎?”
“……”陳旭冷著臉沒有吭聲。
見他不吭聲了,一貫是被他逼得還不了口的阪田咧嘴笑道。
“看來對付陳旭君這樣既博學又有口才的人,還是要用事實說話,要用實力說話!”
明明是玩笑的語氣,但是看著阪田這盛氣凌人的樣子,陳旭的臉色到底是有些難看。
或許是顧及到他的情緒,阪田也沒有繼續踐踏他那可憐巴巴的自尊心,隨手拍了拍身邊的彈藥箱,轉過話題道。
“陳旭君先前不是問我為什麽不擔心遇到暗殺嗎?這就是答案。”
陳旭回過神來,皺眉問道,“什麽意思?”
“這就是賠禮,作為誤會消除的賠禮。”
阪田臉上雖然還帶著笑意,眼底卻不由得閃過一絲冷意。
陳旭聞言,想到這是楊家的武器庫,心下疑惑又起道。
“賠禮?誰的賠禮,難道阪田兄已經找到了刺殺你的幕後黑手?”
“不錯,已經找到了。”
“是誰?”
“還能有誰,陸軍本部的田中大佐。”
阪田玉川神態自然,仿佛是在說著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只不過那天在松江劇院裡聽昆曲的時候,一行人可是實打實的被嚇得面如土色,現在怎麽又如此從容?
他似乎是看出了陳旭的疑惑,淡然解釋道。
“正所謂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陳旭君,
你要明白一件事。這世界上的一切東西都標明了價格,你之所以得不到,那只是代表你沒有付出足夠的代價。” “……這幾箱彈藥就能買你一條命?”
陳旭對阪田這番話感覺難以理解。
阪田卻咧嘴一笑道,“陳旭君,你還是太過天真了。”
他這笑意之間似乎是藏著什麽,可惜陳旭不是局中人,不知其中意,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只不過現在可以肯定的是松江劇院的暗殺,無疑是讓阪田從田中手中要來了不少東西,這棟舊洋房裡的武器彈藥或許僅僅只是冰山一角。
正當他暗自疑惑的時候,阪田玉川抓起一把德製7.92毫米的子彈,順手掂量了兩下,說道。
“陳旭君有沒有考慮過留在松江?”
“留在松江?”
陳旭一聽這話,不免有些奇怪的反問道。
“阪田君前幾天不是還勸我走嗎?怎麽現在又要我留在松江了?”
“很簡單,我需要陳旭君幫我做件事。”
“幫你做件事?”
其實從阪田邀請他來這裡,陳旭就隱隱猜到阪田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當年在東洋讀書的時候,阪田玉川就是這種性格,一般情況下都不會搭理他,只有需要他的時候才會裝模作樣的過來,說一堆有的沒的,然後讓他去做事。
當時他們讀書的明德私塾有一幫很喜歡欺負阪田的門閥紈絝,這些人最開始只是欺負阪田,後來阪田就把陳旭騙過去,兩個人經常和那幫紈絝少爺打架。
正是有這番經歷,陳旭第一反應不是問做什麽,而是帶著疑問的語氣暗暗試探能不能拒絕這件事。
阪田似乎也知道陳旭的性格,咧嘴玩笑道。
“陳旭君你又害怕了?支.那的男人怎麽都這麽膽小?”
陳旭隨口應了一句道,“那也是因為每次都被阪田君叫過去當擋箭牌,被你坑怕了。”
阪田哈哈笑了兩聲,收斂了些許笑意道。
“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陳旭君,我可正是需要你的時候。你知道這間房子是誰的嗎?是楊家的物業。田中管理松江的這幾年一直和本地的楊家合作,有很多事務都分由他們管理,我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去楊家幫我盯著。”
“這個我恐怕不太行,我……”
話還沒說完,陳旭剛一抬頭,突然一把子彈砸在他臉上,要不是陳旭反應過來,只怕這些子彈能把他的眼睛給刺瞎。
“什麽啊?陳旭君!拿出一點支.那人的勇氣來啊!當初你不是什麽很威風的說過我是中.國人這樣的話嗎?怎麽現在這點小事都辦不到啊!”
話還沒說兩句,阪田突然變臉,一邊用嘲弄的語氣不斷的嘲笑著他,一邊抓起木箱裡的子彈劈頭蓋臉的就往陳旭的臉上砸過去。
陳旭一手擋著臉,一邊下意識的往後退,沒想到剛後退幾步突然就被跟著阪田的憲兵從後面一腳踢了回去!
猝不及防間,陳旭一頭就跪倒在了半天面前。
阪田隨手抓起兩把子彈往陳旭的腦袋上砸了過去,當場就把陳旭的腦袋砸出了血。
眼看著陳旭滿臉是血的抬起頭,阪田似乎也知道不能把他逼急了,隨意的拍了怕手,說道。
“別總是做出這種會讓人瞧不起的事情啊,陳旭君。”
說話間,他伸手招呼看門的憲兵將房門關上,從木箱上站了起來,隨口說道。
“支.那人什麽的,就是喜歡說很威風的大話,實際上真的打起來卻只能跪在地上,哭著說出我們失敗了,我們賠款給你們這樣的喪氣話,所以你們支.那人才是笑話啊。”
“……”
“明明告訴過你了,這件事就是需要陳旭君的幫助,你卻不願意幫忙。這難道就是我們的同學情誼嗎?當年在明德我可是幫助過你不少呢,前幾天因為你也惹出了不少麻煩,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明白你這樣的性格真的會讓人很困擾的。”
“……”
頭上的血一滴滴順著額頭落在地上,陳旭低著頭,想要說點什麽又忍了回去。
阪田念叨了大半天,到了最後似乎是終於想起了什麽,隨意的踢了踢陳旭的的臉,問道。
“我說了這麽多,你到底聽清楚沒有啊, 陳旭君?你給我打起點精神來啊,所以說你們支.那人……”
“我明白了。”
沉默了半晌,陳旭總算是說出這麽一句。
見他點頭,阪田玉川一改先前的尖酸刻薄,滿臉笑意的將陳旭扶了起來,還貼心的用手擦了擦陳旭臉上的血,微笑道。
“果然,我就知道這件事拜托陳旭君的話,一定是沒問題的。”
“你想要我做什麽?”
“很簡單,正如我先前所說的,楊家是田中在松江的得力助手,你幫我去楊家查出他們到底幫田中藏著多少物資,具體又幫田中做了那些事情,一有突發情況就要及時向我匯報。”
“我大概要做多久?”
“做多久?”
阪田聽到這個問題,忍不住笑了笑,順手拍了拍陳旭被砸得頭皮血流的腦袋。
“陳旭君,這可不像是你這樣的聰明人能問出來的話啊?你當然是要幫我扳倒田中之後才能離開啊,我們現在可是一起並肩作戰的戰友,就像我們以前在明德的時候一樣,難道不是嗎?”
隨著阪田的拍的這幾下,陳旭的腦袋上傷口又再次流出了血。
血順著他的額頭流下來,讓阪田一時不由得的撇了撇嘴,略帶厭惡的甩了甩手上的血,吩咐道。
“你們幾個過來,帶陳旭君去包扎一下。”
“是。”門口兩個便裝憲兵走了過來,將陳旭帶了出去。
阪田隨手在木箱上擦了擦手,臉上的厭惡更顯幾分,“支.那人的血果然看幾次都覺得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