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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物與發現時代》第23章 大風
  雪片在人們休憩的時候,又變多了。

  而之前他們曾經過的蟹狀雲與蟹狀雲的飄雪已經成了他們身後一個看不見的小點。在雲與雲之間弧狀的光跡,偶爾震爍了他們面前的雲的輪廓。無邊無際的雲倒映在水體之中,遷流變幻,光影迷離。

  少年人再度醒來的時候,他借著死或生號的探照燈光,看到窗外的世界起了薄霧。光線在霧裡,漫反射成無邊無際的一大片。

  吞下死或生號的夢生水母的水體由此便像是清澈的湖水之中、倒映著一輪明月。在他用木頭與獸刺毛做成的牙刷刷牙的時候,湖上下起了雨。

  紛紛揚揚的雪片從比數千米或者數萬米更高的高空吹來,累在了水母們的體表。隨著雨勢變大,更多的雪片,從它們的身下,也就是低空的、探索客們不太關注的雲中,被風抬起,遲疑地、緩緩地飄到了上頭,撞入水母的體內。雪片在水母中漂流,一會兒便被正在水中遊動著的無趾的少年人們捉在手中。

  他猜測雲帶已經極接近了,或者說,死或生號已經來到了雲帶的外圍。而那薄薄的阻擋視線的霧便是雲帶與非雲帶之間的過渡層,是某種潛在的對於未來情況的暗示。

  顧川稍微吃了一點熱的東西,檢視過他們的食物儲備後,稍微安下心來,再往外部觀察總室走去。

  那時外部觀察總室是初雲值班。

  每次初雲值班,她一般都是坐在椅子邊上,靠在桌沿,而用左手撐著自己的腦袋,對著門吝嗇地只露出半個側臉。至於她洗乾淨的光潔的正臉,與她灰色的剔透的雙眼,總是一直一動不動地觀察窗外緩慢變動的風與雲與水與雪與雨,猶如一個耐心的釣客,或者一位熱情的數據的收集者。

  這次也不例外。

  顧川一直猜想縱然是層層相蓋的單調的雲,她也感到珊珊可愛。

  他叫了初雲一聲,初雲就轉過頭來,看向他。

  少年人尋常地打招呼道:

  “外面有什麽變化嗎?”

  她眨眨眼睛,先是微微張開了嘴,像是從某種醒著的夢中驚醒了似的,然後便篤定地、清醒地說道:

  “有一點小小的變化。水裡有一些地方,變深了,無趾人聚了過去,他們在喝變深的水。”

  原本水母體內的水是無色的。

  可是在初雲值班的這時候開始,她看到遠處幾個水母的水體的色彩發生了變化,發一種淺淺的碧綠色。

  而有十幾個無趾人便穿過了水母與水母貼著的皮膚聚到發碧綠色的水母的體內,他們好像在喝水。

  顧川對這現象並不慌張,前幾日對阿娜芬塔的追問中也問了他們在水母中如何進食,阿娜芬塔的回答,經過他們的討論,是可以解釋這一現象的:

  “他們應該就是和之前她說的那樣,是去吃那些水了。”

  夢生水母的體液顏色變深的時候,對於無趾人們來說,就變得更好喝許多。

  初雲完成了值班的任務,但並不急著離開,而是等顧川坐到她身邊,她就問道:

  “可是,他們為什麽會知道這種水會更能喝呢?何況,他們第一次來到夢生水母體內,應該是不知道這水能把他們救活的吧。”

  “這誰知道呢?”顧川說,“但肯定是過去曾有一個勇敢……或者被迫勇敢的無趾人,因為各種原因來到了水母體內,並靠喝水母的體液維生,從而向他們的種族傳遞了這一消息。”

  至於這透明的活著的水體們,維持這個狀態恐怕已經有數百年了。

  在數百年前,這些人種的先祖或許是面對災難,或許是為了探索,就已經借著這活著的水體在空中旅行。因此,他們達成了一種和諧的合作關系——無趾人們會代為清理水體中生出的許多雜物。

  這種顏色的變化,顧川猜測,來源於水母體液內細菌的滋生,用地球的語言來說,或許可以叫做富營養化,或許可以叫做微生物的大量繁殖。

  但對於探索客們而言,卻是一個危險的處境。

  因為,他們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從幽冥中得到多少補給,所能見到的生物的進食方式都與他們已知的世界並不相同。

  “也許,之後,我們也得嘗試看看這種體液……是否能吃呢!”

  少年人,在風雲變幻的窗前,苦笑道。

  物資總是不夠充裕的。齒輪人的技術只是解決了能源和清水的問題,但他們沒有肉的生命的事物要求,他們維系生命所需要的油儲量很多,載弍自稱他到死也用不完。可那種油,齒輪人早在與異族建立奴隸貿易市場時就實驗過,肉的生命是吃不了的。

  初雲不討厭吃奇怪的東西,當然味道好就更好了。

  她說:

  “應該還夠很久吧。”

  “確實是夠很久,足夠我們這麽長的旅程再來一次、甚至兩次啦!但還是不知道能不能出得了這幽冥……水母移動的速度不比死或生號慢,但到現在為止,幽冥好像也看不到個盡頭。而幽冥的盡頭,也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也許是個通向無底的無限的深淵的大瀑布也說不定。”

  少年人說道。

  他的比喻,來自於他的地球的電影小說學知識,結果卻叫初雲想入迷了。

  “一個無底的深淵,會通向哪裡呢?”

  “為什麽要通向哪裡呢?”顧川說,“也許,它就是沒有底的,無限長的,所有的東西,都要往裡面掉,結果掉上不知多少千萬億個節氣,也掉不完呢?”

  “可是這樣,我們所有的東西不都掉進去了嗎?”

  對未來憂慮的氣氛消失得無影無蹤,兩個探索客開始專注地討論起顧川臆想中的無底深淵的事情了。

  “也許,它注滿了水,只有比水重的東西,才會往下掉。”顧川一本正經地說道,“而且你看天上下雨,它是不是就是從另一個無底的深淵的上面掉下來的!”

  “哦,對……”初雲一下子懵了,眼睫毛顫了又顫,但她想了一會兒,又說道,“可是假設水會像下雨一樣掉到無底深淵的某個地面,那它不就不是無底的了嗎?”

  “笨蛋!”

  少年人感到輕松,而愉快地微笑了:

  “無底深淵的空中可以懸浮著一些載著人們的孤島啊!但它們不是地面,就像我們現在站著的地板,是上層,可以通過樓梯往更下層去一樣,就這樣,一層下面還有一層,無盡的世界無始無終。”

  說著,他還跺了跺地板,示意這地板下藏著另一個世界。

  “誒……”

  初雲驚異地出聲了。她露出深思熟慮的表情,好一會兒,才認真地讚同道:

  “你說得很有道理。”

  說完,這少女自顧自地露出笑容,是她正為自己收獲的新的知識以及一份有趣的想象感到喜悅。

  等到載弍過來時,初雲已經到了準備睡覺的時間。她的睡眠時間非常固定,因此,其余人……要是排除什麽時候休息都可以的載弍,其實主要也就是顧川和蛋蛋先生的排班遷就了初雲。

  初雲走後,載弍問了他們在聊什麽,顧川也不隱瞞,大方利落地一一說了。

  載弍不關心他們對於幽冥盡頭、或者無底深淵的想象,反倒比初雲更關心這兩個肉的人的食物的問題。

  “你走之前,是不是沒想過這點。”

  顧川說:

  “我是想總歸會有點……小島,就是漂浮在水中的陸地,也許長著點草啊,可以吃的,或者水裡遊著空中飛翔著點動物,也是能吃的。誰知道,幽冥之中,我們現在見到的動物有三種。”

  一種是夢生水母,幾乎全部是水。一種是影子……壓根不知道是不是生物的東西。還有一種就是無趾人……不管能不能吃,但他們不可能吃會說話的生命。

  這是他的小小的不需要說的原則。

  載弍又說:

  “這是不是就是你沒有考慮雇傭無趾人的理由?”

  顧川抬起頭,驚詫地看了載弍一眼。

  載弍慢悠悠地坐在了桌子的另一邊,看著顧川,敏銳地說:

  “因為你之前一直在考慮找齒輪人,或者大荒上的異族人,隨你一起遠出幽冥,不是嗎?但你對阿娜芬塔,沒有提出這個請求。”

  “對阿娜芬塔不是。阿娜芬塔向我展現了她……強烈的使命感,因此,我沒有想過。”

  顧川望向了窗外,流動著的雲朵。

  “對其他的無趾人,你已經說到了答案。”

  幽冥的面積,可能遠超大荒或者日照大河流域,用地球的譬喻,那便是太平洋與幾座小島的區別。

  但誰知道,這麽廣闊的幽冥卻荒蕪到了極點。其中的生命進食的方式千奇百怪,而肉做的生命甚至找不到新的糧食。

  他又補充道:

  “現在,只有找到準確的補給源,我才會考慮請求更多的人加入我們的隊伍。還是說,你覺得現在我們的安排不好,需要幾個幫手嗎?這也確實……可以考慮。”

  “我不像肉做的生命那麽脆弱,你不用顧忌我。”

  載弍搖了搖頭,說:

  “我想問你,你有想過退路嗎?”

  顧川沒有問退路是什麽,隻答道:

  “我有特別的想法,真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我一定會考慮的。”

  他們都不知道彼此所說的是不是彼此想要的。

  桌子上的指南針靜默地指著船的最前方,為他們指引幽冥之中神秘的方向。

  說來,指南針,原本是向上偏斜的,如今再看,卻在向下偏斜,好像真正的南方正隨著水母一起在空中轉移。仿佛方位不是一個表面而有其高低之分。

  誰也不知道指南針究竟指著的是什麽。

  只知道隨著水母繼續往南飛去,他們目前的世界,飄雪下雨之後,又開始刮風。

  風連霧漫,到處都是看不清的模糊一片。原本柔軟的靜默的雪花一個個誇張地飄起,仿佛子彈般在空氣中肆無忌憚地射動。所有雲的輪廓都在狂舞,空中響著猶如雷吼的聲音,而電閃的弧光曳跡,絢麗瘋狂。

  這次的刮風不比塔狀雲生成時猛烈,但也能讓水母體液震蕩不已。探索客們觀察到幾十個夢生水母靠得極緊,皮膚與皮膚幾乎全部粘在了一塊,形成了一個更大的水團。

  它們彼此依偎,在暴風中前行。

  似乎是為了躲避風向,水母團的移動軌跡猶如鬼魅,逐漸捉摸不透,一會兒向上,一會兒向下,沒有個定數。

  而它們的體液同時暗流洶湧,波濤怒起,形成了類似潮漲潮落的現象。

  “它們抱團後,移動太快了,水跟不上他們的運動了!”

  十幾道暗流衝擊死或生號。死或生號這種極重的大物的位置也不能保持穩定,而是被浪花拽到了更靠後的位置。

  底下,水車與水帆們隨著水母的動蕩,也重新活躍起來,想要脫出水母。

  “現在,幽冥物質的濃度足夠嗎?”

  顧川在船頭急急問道。

  “難以定論!”

  載弍答道。

  “那、快點壓製水車和水帆!別讓我們掉下去了啊!”

  船內的探索客們匆匆行動起來。

  窗外更脆弱的無趾人們同樣緊張。

  他們之前分散到了各個水母體內,攝食變深色的水,如今,一個個重新遊回最中間的水母,也就是死或生號的附近,想要借死或生號的明亮照亮他們的周圍。

  而那時,阿娜芬塔無疑是他們中的明星。

  “大家手拉著手!”

  阿娜芬塔大聲疾呼道。

  “這是先祖留下的教訓!”

  沒有人比阿娜芬塔更了解先祖的教訓,她在成長的過程中,一直和族中的長者在一起,每一條經驗教訓,她都依靠自己先天優秀的記憶力牢牢地記在她的腦海中。

  也因此,她最為堅持全族一起前去完成拚圖,變更他們的路線。

  近處的人們很快聽到了她的話。

  “是那個被死亡世界的看門獸吐出來的人!”

  如今,所有的無趾人都認識阿娜芬塔,知道她是被死或生號放出來的雌性。他們對死或生號是死亡世界的入口深信不疑。

  在死亡世界的看門獸的目光中,這群無趾人也都想起了先祖的教訓,連忙找到近處的同類,手拉起手,在漂流變動的水中,好一起飛翔。

  彼此擁抱的人們在浪汐裡與自然搏鬥,而雲與雪與水,則從他們的肩膀邊上猶如刀割般地衝過。

  現今的世界一片昏暗。

  可他們堅信,他們的前方,雲不見底的深處,一定擁有著曾被預言過的大火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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