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擺設很簡單，卻有女兒家閨房獨有的細膩溫婉。梨木臥榻鵝黃床敷粉羅幔，旁側是鏡台，擺了些小物件。鏤空的雕木窗開著，臨窗擺著一張案幾，被鎮紙壓著的宣紙上是繪了一半的花鳥畫，畫的正是窗外看去的景致，形骨清秀，頗為逼真。

　　“呀，姐姐畫得真好！”阿茶拘束地在屋裡看了看走了走，看到畫，不由驚喜地指著道，“像活的一樣，這花葉，這雨水殘珠。不過，姐姐出生富貴人家，居然走的是徐派的畫法，我聽說現在都以黃家的畫法為製呢。”

　　“謝謝妹妹誇讚。沒想到妹妹對那麽畫有研究，真是讓妹妹見笑。我這畫，空有形似，卻無神韻，還差許多，更不敢提是什麽畫派來玷辱先賢。”沈姍謙婉笑道，“妹妹有興趣的話，日後可以一同學習，家裡會有先生來教。”

　　“啊，這多不好意思。”阿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不打緊，隻一個人畫，也寂寞。”沈姍笑道，接著，又帶著幾分請求的意思問，“阿茶妹妹，恕姐姐冒昧，有個不情之請。你能否與我說說，你和小玉的那個朋友，是個什麽人?小玉不願提起他那些朋友，我做姐姐的，總會有些擔心。”

　　“這……”阿茶呆了呆，直覺告訴她少提起為妙，然而架不住沈姍盈盈柔柔的眼神，不自覺點了頭，“好啊，月聲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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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小弟我請罪來了。”沈玉一臉愧疚地走進正清堂中，跨過門檻便是深深一拜。

　　三十左右的男子正站在堂中，一臉肅穆渾身正氣，威嚴自立。

　　正清堂，是沈家議事之地，算是莊嚴之所。

　　沈松板著臉，方才送走客人後便聽侍衛說弟弟回來了，幾個月攢下的怒火一起湧了上來。加上沈玉這故作認錯但語氣裡沒有半分悔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縱是之前不氣，現在也想狠狠抽他幾下了。

　　“你還知道回來?”沈松語氣沉到冰點。

　　“大哥，忘了穆家的事是我不對，不過哥，月聲是我兄弟，他照顧我許久，這種時候我不能不義啊。”沈玉直起身子，一臉誠懇。哥哥是從小讀聖賢書長大的，性子一絲不苟，他不敢亂開玩笑，只希望說出些能叫他認同的道理。

　　“哼，江湖上的酒肉朋友，稱兄道弟就以為有什麽情義了?五年前你離家，還當你年少輕狂不懂事，沒想到現在還是這樣任意妄為！招呼不打一聲就走，連父母兄長都不放在眼裡了，是不是?”

　　“我不是留了字了嗎……”沈玉低聲嘀咕，卻低著頭不敢頂嘴。

　　沈松冷著臉盯了他一會兒，走了幾步到一旁的椅子邊坐下。

　　“說吧，那個女孩是誰?你為什麽要把她帶回家裡?有傷風化！那麽多人看著。”沈松雙手抱胸，繼續一副審問的樣子。

　　“哦，這件事，我正要和你說呢。姐姐那裡我瞞下了，不過倒是該告訴大哥的。”沈玉見果然是問到這上面來了，反是精神一振，“你知道現在刑部侍郎是誰嗎?”

　　“刑部侍郎?聽說過……怎麽又提起他了?”沈松皺了皺眉，突然臉色難看起來，下意識撐住椅扶手險些站起，“難道這次你招惹到他了?”

　　“不會不會，我是在說阿茶。她是當今刑部侍郎白之楚的遠房表妹，白之楚現在在追查阿茶父親的案子，哎?好像越說越亂了……”沈玉看著臉色愈發陰沉糟糕的沈松不由撓了撓額，“怎麽說呢……”

　　“行了。”沈松喝道，

“你是不是在窩藏要犯?”　　“哥，你當我什麽人！她一個小丫頭能犯什麽事兒啊！就算是我窩藏逃犯，也不會藏到家裡連累你們啊。”沈玉憤惱地頂了一句，卻突然間意識到孟久宗被定罪通敵謀反，那他的女兒也的確算個“要犯”，臉色也變了變。

　　沈松哼了一聲，大約也是氣急，又或是覺得他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便沒有注意到沈玉的突然變色，語氣略微緩和一下，緩緩道:“那個白之楚他很不簡單，聽說幾年前有個大案子，犯事和他沾親帶故，他運氣好沒受牽連。但有這樣的出身，再想進仕如比登天，沒想到他卻做到了刑部侍郎的位置。別看他品級不及父親，但他是京官，手上實權不少背景也難說，你少給我惹他！”

　　“是是是，我想惹也惹不起啊。”沈玉心說前幾天他就差點一刀送他上西天了呢，面上卻還是恭謹道，“白之楚現在在追查的，正是那次誅族之案……聽說，他要給他們平反，還想找出陷害他們的真凶。”

　　“嗯?”

　　“不過大哥你可別說出去啊。”

　　“我又不是你，不知輕重。這種事情也能亂說的嗎?你這消息， 哪裡來的?”

　　“……這個，唔，白之楚自己講的……我們遇到他了，他還請我幫忙來著呢。”

　　“胡鬧！這種事情，豈是我們可以涉足的！”

　　“所以啊，我推諉了一下，沒說答應呐。看他的樣子，對阿茶還算有點情意，照顧照顧阿茶總沒什麽問題吧，還賣他個人情。再說，阿茶本來也是我朋友托付給我的啊。阿茶住在家裡，只要當她是個普通婢女，沒人會在意的。”

　　沈松大致聽明白了，沉思一會兒，無奈肯首:“好吧，讓她留下就先留下，但我得去請示一下父親，他對朝堂上的事清楚些。你可給我記住，若哪天情況不對了，你可別為了她搭上我們一家！”

　　“多謝大哥！你放心吧，要到了那種時候，我就帶她走，你們也別管我了。”

　　“放肆！縱使你走，你也是沈家的人！你要所有人為你一起死嗎?”沈松冷喝，“誅族之案，哼，都牽扯到這種事了，容不得你自作主張。”

　　“……”沈玉沒料到兄長的態度堅決至此，一時啞然。

　　“你這表情，看來你本就沒想好生呆在家裡是不是?”沈松又問。

　　“這……”

　　“夠了！早就不許你和他們往來！這次，說什麽也不可能讓你再走。你聽好，你若是走，我即刻便把那個丫頭逐出去讓她自生自滅;你若實在放不下你那些江湖朋友，想帶著那丫頭一起走，也行，那就別再回來，我沒你這個弟弟！”

　　“是……”沈玉不甘地點點頭，終究不敢違逆氣頭上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