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瑟回想著之後那血火並舞的一夜，長呼一口氣。

　　未等他們找到師父，山賊就往他們這兒包抄過來。

　　三人面對四五十人，實力再如何出眾也力不從心，加上他們兩人從前未曾經歷這樣真刀實劍的廝殺，一時措手不及，更不敢下殺手。

　　喊打聲震耳欲聾，削弱了顏逢初琴音之效，敵人包圍上來後，更無暇彈琴;周圍樹林橫雜，又阻礙了明瑟的長鞭。處處受製，幾陷危境。

　　只有澹台月聲從容一些。他已經經歷了幾場戰鬥，受了傷，內力消耗得厲害，但他握劍的手依舊很穩，劍招利落乾脆，寒光帶著飛濺的血光，每一招都很堅決。

　　她看著澹台月聲的長劍精確地刺穿敵人的心臟、咽喉，幾乎所有敵人都是他殺的。

　　一劍斃命場面不算血腥殘忍，但她心裡胃裡還是發緊，手上長鞭仿佛也缺了幾分力。

　　“你是說……公子殺了那些匪徒?”阿茶心裡仿佛有種說不出的感受在湧動。她知道江湖之中殺戮再正常不過，對方是匪徒他們又需自保，但聽著依舊震撼和難受。

　　“後來知道他也是第一次殺人，他最後用的那套劍法，幾乎就是用來殺人的。”明瑟歎了口氣，“如果不是他，我們根本逃不出去。”

　　山石間已經一地屍體，可敵人還源源不斷趕來。

　　“明瑟！”顏逢初拔劍替明瑟擋住幾道攻擊，他們臉色都顯得很蒼白。

　　“抱歉連累二位。一起突圍，我來斷後，你們先去雒城求援。從這邊繞下去。”澹台月聲也趕到兩人身邊，他衣服已被染紅，臉上也濺了不少血。

　　“這！”顏逢初不忍將這個年紀遠小於他的少年獨自留下，奈何他武功不精，加上明瑟在旁，他是一定要保護明瑟。

　　“走！”澹台月聲突然出手，凌厲的劍氣陡起，劍光劃過，三名敵人倒下，空出缺口。

　　顏逢初和明瑟咬咬牙，一起跟上，揮劍揚鞭頭也不回一鼓作氣衝了出去。

　　澹台月聲攔在湧來的敵人面前，擋住了去路。

　　“我們喊來救兵，不過到的時候，敵人已經全死了——一個活口都沒有。澹台月聲不在那裡，只有祝世凌。他說那些人都是他殺的。我們不知其故，沒說破。”

　　“之後我們找到澹台月聲和師父。師父傷重，不宜奔波，就留在了祝府養傷。後來我們知道，那夥人想借武林大會群雄薈聚，滅殺武林力量從而稱王。師父離開祝府時發現了正做手腳的賊人，便追去逼問，那人把師父引入他們山中老巢，師父中了陷阱，勉強逃進山裡。”

　　“澹台月聲到丹山見他們已在準備進攻，不多想就去阻攔，結果不敵受了傷，邊打邊退間就碰巧發現昏迷多時的師父。帶著師父無法突圍，澹台月聲隻好換條路引開敵人。”

　　“該怎麽說呢，澹台月聲那時的膽子可夠大，他料想他們定有存著的火藥，見突圍無望，就找了囤積火藥的地方，冒險炸了它。這黑夜裡一聲遠響，火光衝天，引來了我們。”

　　“澹台月聲孤身闖賊窩一戰成名，我們也沾了光。不過，那時大家只是稱讚祝三山的大弟子如何出眾，算不得他自己的名聲。而殺匪的世凌當然也受到關注，但祝盟主刻意不讓他出面，興許是覺得他殺心重，傳出來不好聽。”

　　“我們暫住祝府後和澹台月聲關系也親近起來，他告訴我們祝三山受黃泉門控制一直在做見不得人的營生，所以他私下集結了自己的力量。

那時雒城裡頗有爭議的組織銀竹，就是他幕後操縱的。沈玉和世凌也參與其中。”　　“沈玉你知道的，是世家子弟，早幾年溜出家出來闖蕩江湖和澹台月聲結識。世凌據說出身黃泉門——一個殺手組織，他武功很高，人有些孤僻，只和澹台月聲和祝三山的女兒關系尚好。”

　　“銀竹專揭發別人齷齪事，什麽自導自演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收受賄賂比武作假，人前仁厚背後虐待仆從，甚至見不得光的感情糾葛都揭露，每次都鬧得滿城風雨。銀竹的名號為人熟知，銀竹之首蟾影劍士也名震雒城，但究竟是些什麽人沒人知道。澹台月聲想慢慢壯大銀竹，直到可以和祝門甚至黃泉門抗衡。我和逢初讚同澹台月聲的想法，又出於感恩便一同加入。”

　　“在銀竹的半年裡，發生不少事。銀竹名聲漸大引起了祝門的警惕，加上那次剿匪，澹台月聲情急之下用了蟾影劍法——留的傷口與祝氏劍法有異。雖說是世凌抗下了，但也讓祝盟主生疑。兩邊都在互相試探。”

　　“半年後，師父病情不容樂觀，我們送他還鄉。我們回到南山後不久師父過世，我們安葬他後出關了。”

　　“出關後我們對中原不再關注，直到過了大半年沈玉突然傳書來，說澹台月聲殺了世凌，幾近奔潰，我們本想回去，但沈玉說澹台月聲現在誰也不見，連他也被趕走，我們隻好作罷。”

　　“又過了一年，他和祝門突然決裂，他是銀竹幕後之主的事傳開，一時間江湖皆知。我們不在中原所知甚少，但聽說，他和祝三山打了一場，傷了好幾個祝門弟子， 最後離開了雒城。祝三山沒說什麽，事情漸漸就平息了。”

　　“這是聽從雒城來的商旅說的，澹台月聲沒聯系我們，我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問沈玉，他也不知道，只知道銀竹就此解散。後來江湖上再沒他的消息，我們以為他退隱了，也覺得這樣對他最好——畢竟他是銀竹之首的消息一出，當年被揭發的人都想要他命。直到幾個月前，我們收到沈玉飛鴿傳書，說世凌未死，江湖將亂，請求我們幫助，於是我們便回來了。”

　　“好了，我知道的就這些，你有什麽要問的，就問吧。”

　　明瑟說完，再次舒了口氣，慢慢伸了個懶腰。面前盞中的水已經幾乎空了，淺淺的一層水渣上浮著淡淡的綠色細末，明瑟慢慢起來去添水，而阿茶依舊捧著自己滴水未少的茶盞，看著前方不知說什麽。

　　“雒城。四年前的話……你們大概不會知道我的事了。”阿茶低低地歎了口氣，接著仰頭問，“明瑟姐姐，月聲哥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事?”

　　明瑟搖了搖頭，眼神裡也有困惑和擔憂。

　　“沒事，姐姐不要放心上。”阿茶笑了笑，“我的事不重要，現在重要的是武林大會和怎麽還他清白。明瑟姐姐，這幾天山上發生了什麽?也和我說說吧。”

　　明瑟憐惜地看著她，點了點頭，粗略說了她到天瀾山後的見聞，前幾日金謝的事，澹台月聲的計劃和駱立誠的態度，再到今早駱立誠的橫死與駱立信突如其來的為難。

　　“放心，紙包不住火，我就不信凶手能做到天衣無縫。”明瑟堅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