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在一樓的角落，因為偏僻，倒是意外的清淨。

　　顏逢初輕輕叩門，很快，屋門打開，澹台月聲將他迎進屋，輕巧地打了個招呼:“別來無恙，明瑟姐和江遙也好吧?”

　　“嗯。”顏逢初關上門，拉了椅子坐下，“你怎麽現在才來?沈玉呢?找到他了嗎?”

　　澹台月聲坐到對面的床上，道:“路上有事耽擱了。沈玉去雒城了，狼叔帶了人要去報仇，他去解個圍。世凌和沈玉相熟，應當不會為難他。你先說說這麽急找我的事情吧。”

　　顏逢初皺眉，心裡不太相信世凌能那麽好說話。不過他與世凌的關系並沒有那麽近，了解不深。他相信澹台月聲不會拿沈玉的性命開玩笑，因而並不追問。

　　接著，顏逢初說了天瀾派的態度，江遙的去處，今天突然冒出來的段容和一些猜測想法。

　　“段容，我也沒聽說過這個名字。”澹台月聲回憶了一會兒，沒有頭緒，“不過，他既然暫時沒有惡意，就先放一邊吧。你說，江遙是在附近的村落?”

　　“不遠，你明天去一次也行。還是說，你想讓江遙參與進來?”

　　“算了，駱掌門都開口了。他起頭這武林大會，最清楚會有什麽名堂。既然他要江遙避避，那看來這次真是龍潭虎穴啊。”澹台月聲苦笑。

　　顏逢初點頭道:“你打算什麽時候上山?反正駱掌門知道你活著，直接露面問題也不大。”

　　“嗯。”澹台月聲道，“我還要留幾日，這幾天鎮上更需關注。我趕來的路上已見到另外三家武林大派，他們匯合了一起來的，也不尋常。”

　　“唉，你自有你的打算。給，天瀾山的地圖，該畫的地方都標了，你要是想避人耳目先上山，從西峰走不難。”顏逢初把先前準備的地圖遞去，語氣有些冷淡。他見澹台月聲不打算告訴他整個計劃，心裡有些不快。

　　“抱歉，事情複雜，以後我再一一告訴你。”澹台月聲收好地圖，解釋了一句。

　　“算了。你也到了天瀾山，那你可想好世凌的事，要怎麽辦?你要知道，你的話，是有分量的。”顏逢初目光嚴峻，語氣有質問的意味。

　　“他小時候被黃泉門當殺手培養，心裡就沒把人命當一回事。駱掌門說要討伐雲火會，就按他的意思來吧。總不能讓他這樣大殺四方。”澹台月聲緩緩道。提及世凌，語氣不由低沉幾分。

　　“世凌再天才，也不是武林中幾位前輩的對手;手下人多，也不至於能對抗全武林。此戰一起，世凌必無生路。你想好。”顏逢初借燈火審視般又盯了澹台月聲一會兒。

　　澹台月聲抿唇，看向顏逢初:“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只是覺得，讓世凌死掉，你會不太甘心。”顏逢初直言，“別又讓自己後悔。還是那句話，你當初幫我，如今我全力助你。”

　　“我也還能分得清是非。”澹台月聲苦笑，“能做的，就是鏟除黃泉門，算是為我和世凌報仇了。”

　　“天下第一的殺手組織啊。”顏逢初沉吟，接著又皺眉問，“說來，我聽說雒城附近的黃泉門分部也遭到雲火會的進攻，已經被破壞了。明明已經宣戰，黃泉門為何容忍世凌壯大?以他們的實力，現在的世凌如何是對手?”

　　澹台月聲搖了搖頭，也很疑惑。

　　一來，世凌讓他假死，就是為了達成和黃泉門的合作，維持表面的和平。可此事還未暴露，他就搶先宣戰。

　　二來，

黃泉門一個分部被攻破，居然偃旗息鼓未曾報復。殺手組織一向講究睚眥必報，這不像它的作風。　　黃泉門不會不知世凌對他們的恨意。敢容他壯大，必有後手，希望世凌也有準備吧。

　　“你說，他們不會是一夥的了吧?你之前就說，他與黃泉門有過交易，現在也是和黃泉門相安無事的樣子。你別忘了他本來就是黃泉門出身。”

　　“這不可能。他從小時候起就想拔除黃泉門，雖然我不知道原因，但這種執念是假不了的。”澹台月聲斬釘截鐵。

　　“好吧，你打算怎麽做?”

　　“我會把黃泉門與師父之間的勾當說出來。黃泉門門中高手如雲，個個心狠手辣，真說起來沒有一個武林幫派是他們對手。對付他們，也需要得到武林的支持。我相信他們還不至於控制了整個武林。”

　　“這事太過突然，恐怕許多人會不信，況且祝門聲譽盡毀對武林其他門派不是好事，怕有人會裝傻。你也難保別的門派裡會不會有黃泉門的眼線從中作梗。”顏逢初看著澹台月聲，“別反要陷自己於困境。”

　　“好，我自有分寸。”

　　“你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時候不早， 明瑟一人在山上我不放心。”顏逢初聽得澹台月聲準備的說辭，知他心意已決，準備告辭。

　　“有件事……我覺得還是和你說說。我曾聽師父和人說起天瀾派，似乎前任掌門去得蹊蹺。如果這事和駱掌門有關，你們要當心這人。”澹台月聲猶豫了一下說，“不過事情過去十幾年，早不重要。我怕說了反而影響了你們，被他看出什麽不對勁對你們不利。”

　　“有什麽事都說出來啊，我們又不是不幫你。”顏逢初無奈地歎了口氣，斟酌了措辭勸誡道，“別什麽事都以一己之力去做。四年前你那是運氣好，想想都後怕。”

　　“放心。”——依舊一副知道但就是不改的表情。

　　顏逢初搖搖頭，開門走了。

　　澹台月聲笑笑，送他離開客棧。

　　已是醜時，弦月初升，恰掛樹梢。客棧廊上的燈籠還殘余些微光亮，夜風吹蕩，地上欄杆朦朧的影子搖搖晃晃，忽遠忽近。

　　回來後，澹台月聲看看了隔壁的窗戶——那是阿茶的房間——燈已滅了，看來已經熟睡。

　　幾日前在風沙古道與沈玉分別，他與阿茶便趕往天瀾山。一路上聽得江湖閑人討論這事越來越多，事情也越傳越誇張，什麽一人一劍屠城，吸取血氣能增長功力的邪功，還被編出了殺人是想復活愛人的情愛故事。

　　不過讓澹台月聲欣慰的是，在這些傳聞中，他的出場倒是被忽略了。

　　澹台月聲回到屋中，滅了油燈，窗欞上映著廊上燈籠的微紅。他脫下外衣，躺上床緩緩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