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過半,村裡忽然喧嘩起來。
村邊上來了三頭野豬,田裡一通亂竄,急得不少村民直接拿了鋤頭鐮刀想趕,不巧激怒了野豬,險些鬧出人命,村民嚷嚷著衝到平驍與平宸屋門口喊他們幫忙,兩人聞訊自然立刻趕去。
阿茶與江遙被喧嘩吵醒,迷迷糊糊爬起來,互相問了問,看著村裡好些火把在黑暗中移動,遠遠聽得吵吵鬧鬧。江遙待不住,一瘸一拐往喧嘩處走,阿茶也趕緊跟著。
臨近了,除了人聲犬吠,還聽到野豬瘋狂的嚎叫。人群聚在田邊,多是三四十的壯年男子,幾乎個個在大聲吵吵。好端端的麥田此時已經被踩壞了一大片。一頭野豬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應該已經死了,就在旁邊,粗網罩住了四五隻小野豬,小野豬掙脫不開,只能憤怒淒慘地嚎。
平驍和平宸在人群中,周圍不少人大聲叫嚷,他們一邊回應著,一邊也看到江遙與阿茶走來,衝他們點點頭。
“這是怎麽了?”江遙問身邊的人。
“娘的,在罵娘呢,野豬逃了兩頭,用這些小畜生引它們出來,再殺光就完事了。腦子糞坑裡泡過了,這有啥還要吵。”那大叔啐了口口水,罵道。
江遙沒聽明白,悄悄又問了幾個人,才弄清楚,來了三頭野豬,殺了一頭逃了兩頭,但逮住了小野豬。村裡靠種地為生,對野豬實在起不了同情,當下就想宰了,可平驍擔心殺了小野豬會引來豬群報復,一方面又不忍心對幼崽下手,就想放走它們。
這一下就鬧起來了,有人說話重了些,說他只顧著自己順心,把野豬當人,是故意放走那兩頭。這下又有人不忿,覺得要是沒有平驍今晚不定怎麽樣,怎麽可以出言不遜,來回說了幾句,就罵起來。
平驍被鬧得頭疼,便答應村民殺了野豬,可兩邊罵得正在興頭,早就不是豬的問題了。平驍勸了好一會兒,沒人理會,他也身心俱疲,留他們自己消停,走去人群外和平宸商量去逮逃走的野豬。
江遙與阿茶便也湊了上去。
“進山?不至於吧!牙子丘裡那野豬可就多了,你想殺光?不可能的。”平宸一點兒也不想幫這個忙。
江遙腿腳不方便,想幫忙也無能為力,一時插不上話。
“最近那兒的野豬不知怎麽,總溜到附近。那麽些糧食被糟蹋了,還有孩子傷了。去一次牙子丘,把野豬趕遠些,一勞永逸唄。”平驍無奈。
“嘁,費心費力到頭還被罵。師祖本就說,萬物有靈,皆需以敬畏之心相待。就算野豬,濫殺也是業障啊。”平宸隨便聳聳肩,輕描淡寫。
“也罷,那你留在村裡繼續陪江遙練武吧,村子如有萬一也好照應。”平驍歎了口氣,“江遙習武之初,是不可隨意斷了。我就按九叔說的試試,那兩頭受了傷,又丟了孩子,定要記恨,對村子是個禍害,算不得濫殺吧。”
“平驍師兄,有沒有我能幫上忙的?”江遙卻不想冷眼旁觀,撓撓頭問。
“你就別多管閑事了,野豬還挺難對付的。”平宸伸了個懶腰,已經打算回去睡了,“走吧走吧,讓師兄折騰,別給自己找麻煩。”
“你若想去,明日也可跟著來。”平驍一把拉住平宸,對江遙道,“正好練練手,反正是野豬,能放開手腳。”
“什麽?”平宸順手輕輕甩開平驍,“哇,真是,你才說練武不可斷的。”
“學了自然要用才好。你啊,何必那麽小心眼,這些天受了人恩惠,
總該報還吧。”平驍無奈。 “呵,就是看在吃了他們幾頓飯我才沒還手。”平宸翻了個白眼,一個人離開了。
待他走遠,江遙問平驍:“平宸師兄怎麽了?”
“剛才村民打起來,他去勸架,冷不防被人推了一把,置氣呢。加上一些過去的緣故,他也的確不想殺了這些野豬。”平驍苦笑,“不說了,明早農家還要趕農活,那邊也該消停休息了,你們先回去吧,我和他們商量商量怎麽處置這些野豬。”
“平驍師兄,和你一起吧。”江遙道,“明兒我也跟著幫忙。”
阿茶其實也有些好奇,想跟著看看,不過自己不會武,著實累贅,不好意思提出來,只能悻悻回去。
村裡人到底還是要早睡的,平驍答應了他們明日除野豬後,三三兩兩終於散了,留了幾個守夜人怕野豬再來。平驍也擔心普通人對付不了野豬,跟著一起守夜,江遙卻是被打發回去了。平宸見隻江遙回來,聽他說後,雖然罵罵咧咧嫌平驍沒事找事,到了後半夜還是跑去替崗,讓平驍回去休息,畢竟明日他還有的辛苦呢。
翌日又是天朗氣清。阿茶起時平驍和江遙都不在村中了,平宸從來是對阿茶愛答不理的,加上昨天守了三個時辰的夜,到了早上反而蒙頭睡覺去了。
阿茶幫村民織了兩天麻,和幾家婦人也熟悉,跑去蹭了早點,接著幫忙。昨夜那一鬧,大都是幫著趕野豬的壯年人吵, 隔夜氣消了也就沒這回事了,倒是婦人鄰裡間免不了嘮叨兩句,幾家埋怨自家漢子,幾家悄悄說著別家閑話。
阿茶覺得親切又可笑,隱約看這場面熟悉,努力去想,頭又隱隱作痛,才彎起嘴角一下子苦了下去,不敢再回憶。
午後空中積雲,農人擔心下雨濕了麥子,開始把麥場的麥粒往大倉裡運,婦人也都去幫忙,阿茶力氣小扛不動也拖不動麥,便又無事做了。
平驍和江遙還沒回來,平宸待不住,才不管平驍叫他在村裡守著順便看住阿茶,也往牙子丘那邊去了。
阿茶又兀地成了孤苦伶仃一個局外人,心裡頗有些煩悶,回了自己那小屋,擺出了筆墨紙硯,做些打發時間的消遣。當然,普通農家的屋子裡才不會備這文房玩藝,所以她也不過是拿著麥稈作筆,沾水為墨,再以牆充紙寫寫畫畫罷了。
至黃昏之時,那三人終於回來,神情卻都不自然。村民吵吵嚷嚷擁去問情況,平驍告訴他們已經把牙子丘的野豬趕跑了,至少到今天秋收,應該都不會鬧野豬災了。村民聽了,頓時歡呼雀躍感恩戴德,阿茶卻隻覺得蹊蹺。
“到底怎麽樣了?你們看起來臉色不好?”待人群散去,阿茶小心問。
“沒事。”“沒啥,挺好的。”平驍和江遙先後開口。
“餓了,我去吃飯了。”平宸嗤笑一聲,衝他們擺擺手,轉身自己走了。
阿茶不知所措,有些尷尬。
“阿茶姑娘,你別在意,平宸向來這樣。”平驍安慰了一句,“走吧,我們也去吃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