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煌,深邃,又幽暗的龍殿裡,是我:幾不可聞的腳步聲,劍尖劃過磚石的哼鳴聲,以及沈曄沉重乏力,老態龍鍾般的殘息。
此刻我不再稱他是我的父親,哪怕說成是一個很少謀面的,幾近陌生的父親。
馬上,我就會割破他那青筋縱橫的咽喉,用我所能達到最快的速度,在一瞬間,結束他的痛苦。
在那條不長不短,預示著他死亡的路上……
我不自覺開始粗略回首起他的一生,尋找他眼下落得這般田地的因果。
沈曄是個疑心很重的人,他這一生,手上沾的血,什麽樣子的人都有。
為的無非,是象征著絕對的皇權。
可他不善人心,隻當草木皆兵。
到最後孤家寡人,落得個朝局上下,分崩離析,名存實亡。
我聽著沈曄越來越重越沉的喘息,像是知了,在臨死前的不舍。
“沈惜。”
那是在我出現在他眼前的一瞬間,他開口喚住了我……
多年生平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覺得,這個從小就伴著自己的名字,竟然會聽起來如此陌生,就像是另外一個人。
我沒有回答他,卻是聞言立在了原地。
也許是因為我先前想著,待一走近他便動手。
他又開始止不住的喘息:
“……我不會叫你……留我一命……我知道我今天,是注定要死在這裡……”
我漠然的看著他那一身的病態,不語。
“只是……你還有個弟弟……所以能不能……請你給他一條生路……”
這次我答了,我說:
“不能。”
其實早在東宮失主之前,我這個弟弟,沈硯。
他不是安穩的人,我早就知道。
沈曄見我回答的如此絕對,一時竟愣住,開始哽咽了起來。
細細回想,我是第一次見他這樣。
“沒用。”我一如既往的說道。
“你弟弟……年紀尚幼!不會……不會對你有威脅的……”
眼下,就連說話,他都已顯得十分費勁。
他破了聲,可卻滿含著溢出其言的舐犢情深。
恨,就那樣不知所措的竄上了心頭。
我用力將手中的劍柄一轉。
散著寒意的明晃晃的劍身,就那樣照進沈曄的眼裡。
我看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恐,和藏不住的難堪。
之後,我語氣涼薄地朝他道了句:“你我明明,也是父子。”
他聽後開始變得更加哽咽,人努力地撐著身子,重重的跌下了龍床。
這一墜,像是跌盡了他的命數。
心中當下閃過不忍,我開口道:
“好。我會遣沈硯出宮,叫他今生今世,就做個平凡的民。”
“他是皇族……怎可為民?”
“你要我如何?”我低頭注視著沈曄那張哭得皺巴巴的臉,“要我封他為王?再賜他封地?”
“未嘗不可啊……”
聞言,我頓時心生怒氣,可還未待我開口說些什麽,那沈曄就突然拜倒在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說罷,便趴倒在地上哭,我想那應該是他最後的力氣了。
“慢慢爬過來。”我朝沈曄吩咐道。
於是他拖著身子,慢慢爬至我的腳下。
我拿起刀,刀刃砍痛了風,在空中濺出一片血色,滴灑在地上,緩緩暈染出來一灘濃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