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裡漢子們早已回屋休息,泥磚搭建的平房裡打鼾聲交織成一片,不過,有的屋頭裡傳出來的有所不同,是密集且快的木床震動聲。
守村的老漢張鐵頭提著燈籠從旁走過,嘴角露出心領神會的微笑,偷罵一句,
“牲口!”
數十年來村裡每晚都是如此,老漢張鐵口早已習慣。
走在每日都會重複的小路上,沒有年輕時的厭煩火燥,到老時是內心十分享受這份熟悉,和徐徐輕風帶來的寧靜祥和。
遠處,月明星稀照亮下的臥牛山,在濃濃的黑夜中依稀可見到其高大似遮天蔽日般的身影。
但凡在村裡任何位置都可以清晰見到這副壯闊景象。
老漢張鐵口把燈籠舉高,皺了皺眉,雙眼眯起看向這座大山,好像有些不對勁。
在這山腳下生活了數十年的村民,自然是對座朝夕相處,如鄰居久伴的山很有感情,因為外觀形似一頭撐起牛角,欲以捅破天的巨牛,且山色長青,便被大夥稱為臥牛山,或親昵的叫做大青山。
可今日不知怎的,山上突然在各個角落處有濃稠的迷霧冒出,並隱隱朝著四周匯聚的趨勢,周遭都好像披上了一層迷迷蒙蒙的紗布。
山腰處,一茬格外火紅的亮光,如火爐般格外的刺眼,並遊若一字排開的長蟲向著山腳奔去。
張鐵口見此,一時沒反應過來,愣在地上,像找了魔一般。
等一轉眼,火紅的'長蟲'已衝下山腳,並朝著村子裡奔來時,才回過神來。
張鐵頭幾十年來在這守村還沒遇到這番場景,一時難免慌張,看著'長蟲'越發接近,面露焦急,這才想起腰間掛著的銅鑼。
忙拿起木棍咚咚咚地敲響,頓時,清脆地鑼聲在這平靜的山村中響徹而起,驚起陣陣波瀾。
周圍原先漆黑安靜的民屋中,一盞盞油燈被點起,火光中能見到有人從床上艱難爬起和穿衣服的圖影。
並傳來一道道語氣難聽的鄉音土話。
“出什麽事了?”
“大老晚的,還睡不睡覺?”
“是不是張鐵頭,把大夥叫起來,沒事的話看老子不給他松松骨頭。”
啪嗒一聲,旁邊屋子裡的窗戶打開,一赤裸著上半身的夥子探出頭來,臉上帶著鮮豔地潮紅,搖頭晃腦地看了一圈,臉帶抱怨地對張鐵口說道:“鐵頭叔,這沒什麽事啊,真是的,咱和燕兒火熱到一半,都被你給驚起,老大不小的人了,自己沒婆娘睡,也不能見著小了就眼紅。”
“可沒帶這麽玩的,”
“誰跟你玩了!”
“小兔崽子……”
老張聽到這句虎糟糟地話,氣得面色漲紅,簡直亂彈琴,立馬急得回懟了過去。
這小子他認識,名叫李二虎,從小到大整個人沒幹什麽正經事,人如其名虎得很。長大後不知什麽本事,竟把鄰村的一枝花燕兒搞到手了,可把同村的老漢羨慕死,結婚到今滿打滿算還沒夠三十天,正是和新婚妻子如膠似漆最火熱的時候。
可他張鐵口是那種欺負小輩的那種為老不尊的人嗎?
就羨慕小輩還大張旗鼓搞這一出?
氣得他要破口大罵繼續懟下去,明兒這番話傳出去還怎麽做人。
可到嘴的話忽然卡在喉嚨裡呃呃地說不出來。
李二虎正嬉皮笑臉一副捉弄樣,可見向來脾氣暴躁的鐵頭叔說不出話來,有些不知所謂,
順著他眼光看去,眼角滿是火紅光亮的'長蟲'隊伍到了村尾處。 而裡面並不是他鐵頭叔冒著眾人責罰,硬著頭皮叫起大夥,擔心的什麽妖魔鬼怪,而是一個個面帶煞氣,高舉火把,身上沾著血跡的鄉間壯漢。
臉上急匆匆的,時不時回頭看去,像是在擔心背後會有什麽東西追來。
他們都是村裡狩獵隊的人,是李村精心挑選的熱血漢子,單說身材魁梧都要比常年在黃土裡勞作的莊稼漢壯碩三分。
常年習武,憑一身戰力都能放倒同齡七八個。
上山打狼獵虎更不用說,那是吃飯的本事!
可此時他們這一行人火急火燎跑進山村裡,不知發生什麽事了。
被鑼聲吵醒的附近鄉親們,有的老婦脾氣急爆,起來到出門時沒聽到什麽動靜,還以為這張鐵口是虛驚一場,嘴上罵罵咧咧的。
出來後卻見到傍晚隨著狩獵隊上山查看情況的兒子,一臉昏迷,滿身血汙地趴在別人背上,身邊人小心翼翼把他放下來。
才反應過來,嚎哭悲天地叫著“東子,東子”,撲了過去。
邊上聚過來的人群,認出了昏迷放在地上的人中有自己的親人,其中大多數缺胳膊斷腿的,不省人事。
都在那被嚇得大叫不已,試圖喚醒他們。
這下平靜似能望不到頭的山村,如缸子裡放了許多年的死水,被一塊大石頭重重砸在裡面,掀起波濤洶湧!
此時的李村,才真正打破了寧靜,從高空往下望去,星星點點的火光布滿了家家戶戶。
所有能動地男女老少都被驚動,大股的人群向著這邊靠攏過來。
村頭另一邊的走道內,幾個小孩正罵罵咧咧地往回走。
“馬得,就知道這小子這麽不知好歹!”
“娘得,必須痛下狠心了,不把他除去,這貨繼續在那杵著,村裡那幫見風使舵的家夥是不會跟我們的。”
胖虎的臉時不時隱在黑暗中, 滿腦子則想起李玄在他們這一批孩子裡,竟後來居上,和村裡條件最好的幾人不相上下。
如果不是這些年就在眼前,他怎麽也沒想到是一個寄居人下的孤兒,又要時常上山采藥補貼家用。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是百年難見的習武天才,和他一樣資質普通,連身子也沒他壯。
講條件更比他差,牛叔就算是村裡的狩獵隊頭目,可家裡有五口人之多,就算真把這雜種當親兒子來看,能勻出多少的資源來供給。
可我胖虎屠夫之獨子,家裡的豬算村中最多,照樣還被他甩在身後。
又不是那兩個二代!
狩獵隊首領的兒子,還有村長的幼孫,資質好不說,早早被縣武院給關注到,上次下來的武師唯獨就對這兩小子滿口笑言,說什麽丙等資質,讓他們家裡人都笑開了花。
對其他人就一副司馬臉!
想到這一點,不說野狗大響,胖虎也在心中痛罵不已,各種狠毒的詞,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還有上次的打架,李玄與鄰村的同齡孩子起了衝突,一對五還特麽打贏了。
現在村裡貧苦出身的孩子中,論威望李玄已壓過他一頭。
胖虎眼中閃過一抹忌憚的神色,把手放進貼胸的口袋裡,對一隻外皮光滑,圓溜溜的東西細細摩挲著。
後邊走在熟悉的路上,邊把頭埋在永遠沒有光線的方向。
在致深的黑暗中,哪怕是小同伴也發現不了他的臉上表情,是何等的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