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芳不知自己當時是怎麽考慮的,他下意識直往旁邊奮力一跳,而後渾身猶如散架了一樣刹那間隻感到整個人都飛了起來,而後便說了幾句什麽話便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再醒來,他就看到猶如一頭暴怒的猛虎一般的猛爹在屋子裡來回走動,費妃帶著小曦曦坐在榻前,還有數十個人,有郎中有宮女,將他面前的空氣都徹底堵絕了。
門外隱約有人大聲喧嘩,似乎是趙老三那個憨批?
還有個耳熟的女子的聲音。
吵什麽?
不知道這還有需要休息的人嗎?
趙德芳試圖輕咳一聲提醒這些人他醒來了,可一瞬間嗓子裡堵得很,那感覺,令他刹那間想到酒樓裡的慘狀,不由噗的一下,翻身趴在榻上乾嘔起來。
漸漸恢復正常的視線裡,趙德芳仔細瞧了一下。
沒血。
內髒應該沒有嚴重受損。
可頭腦一陣陣的發疼讓他明白輕微的甚至中度的腦震蕩恐怕是少不了的了。
“德芳!”趙匡胤一個箭步竄了過來,扶著小兒子拍著他的後背,忍著怒問道,“哪裡疼?要不要打針?用哪一種藥?”
好懸醒來了。
“爹,那些藥不是管這個的。”趙德芳揮手,“讓大家都退下吧,這裡空間這麽小站著這麽多人,空氣不流通,恢復得更慢。”
他還得仔細檢查一下自己的身體到底受到了什麽樣的傷害,至於那些禦醫們說的那只能是他們說的。
這個時候,這些人也未必是信得過的。
忽的身邊趴下來一個小小的人兒,小曦曦哄著大眼睛,嘟著小嘴巴,帶著哭腔兒問:“哥哥還痛痛嘛?人家幫哥哥呼呼下,就一下就好了,可好用,可好用了。”
趙德芳使勁擠出一個笑臉,柔聲安慰道:“就是走路不小心把一匹馬給撞了一下,小不點放心吧,明天哥哥就可以帶你出去玩了,不哭,要乖啊,又沒有什麽大事的。”
費妃忍不住責道:“皇嫡子遇刺,難道這還不算什麽大事兒麽?”
“嗯,此事算不上什麽大事,”趙德芳使了一個眼色,“娘娘先帶著曦曦坐下吧,門外來人那麽多,總要一個個的都見過才是。”
趙匡胤聽出了趙德芳的意思。
他猶豫了一下,慢慢拍了拍小兒子的後背,低聲通報道:“刺客已經被抓捕了,招認快,說是為前朝的孤兒寡母報仇。”
“不是。”趙德芳斷然否定,“真有這般心智者安可不知鄭王與符太后的處境,又怎肯連累他們?倒是柴家妹子,往後可能有一些麻煩,爹爹當讓人好生照顧才是。”
趙匡胤當然沒那麽好騙。
“我也料到了,不過,這一夥人馬裡未必就沒有別的人,這次若不是楊光美李繼隆二人在宮門外等待召見,賊必然得手,”太祖咬牙切齒恨,“我聽侍衛們都說,那賊縱馬撞我兒之後,還妄圖縱馬踩踏,若非李繼隆奮力一搏,楊光美伸手一拽,只怕是,哼!”
楊光美不知道。
李繼隆我知道。
有人說他是大宋的第一戰神,某乎似乎還有人說他和嶽爺爺可以相提並論。
這些不知道,但我知道這人是個牛人辦事辦的抗擊契丹兵的大事。
“原來是他們在啊!”趙德芳詢問,“爹爹怎生處理這件事情?”
“我兒雖仁慈,然此事若不嚴肅處理……”趙匡胤當然有其它的懷疑。
那前朝根本不受重用的內侍,
怎麽會突然而且恰好就在這個時候做出這樣的行刺的舉動? 誰在教唆他?
最關鍵的是,這次出宮的時間把握和北漢那些廢物刺客幾乎配合的天衣無縫啊。
這難道是一種巧合嗎?
不能!
“爹爹當年也曾遇到過刺殺,我看,此事可放置一段時間再討論。”趙德芳建議道,“宋娘娘入宮在即,這個時候拖一拖這些事情,外松內緊看到底誰會去滅口,那也是解決問題的法子。爹爹也知道這天下的事情,有些看著很著急的,實際上越不能著急辦。放一放,我也好生歇息一段時候,總須給人家一些更多的機會才是。”
趙匡胤驚喜:“讓人家先忙?”
對。
“那好,我兒先靜養,”趙匡胤叮囑,“那些郎中雖沒有神藥,可他們也要仔細照看,爹爹與旁人商議大事,德芳,你想先見誰?”
“三嬸娘,她恐怕是最擔驚受怕的。”趙德芳歎道,“房州那孤兒寡母,若是有人見咱家父子三個對三嬸娘態度不好,只怕立馬會想法子‘揣摩君心’,此外,那個蕭綽非同一般,倘若能想法子……”
趙德芳稍稍有些踟躕。
下手嗎?
“不要緊,契丹有奇女子,我還有好兒子,我兒不懼與人爭鋒。”趙匡胤反倒安撫道。
趙德芳一想也是,忽的又想起呼延讚那個大老粗來。
“快叫回呼延讚,今日之事定會給北漢等國僥幸心理試圖對我們下手,呼延讚怒火攻心,可別折了這麽一員猛將。”趙德芳即刻請求。
趙匡胤一揮手:“我兒可自理。”
事實證明,趙德芳還真沒料錯。
呼延讚險些中了奸計。
深夜的京師長街上, 呼延讚一身髒水,一雙猩紅的眼睛,手中鋼鞭在顫抖。
他想找刺客決戰,可刺客沒找到自己卻差點落盡京師四通八達的下水溝。
“不對,我落入下水溝之後,劉繼元小兒落井下石,黑暗中,的確有人喊了一聲‘你跟我來’,是誰?”呼延讚忽的毛骨悚然。
正此時,大內傳來均旨,是秦翰親傳,說道:“四皇子令呼延讚即刻返回大內就近守備,不得遷延,速來。”
呼延讚大喜:“四皇子醒了?”
“正與越國夫人說話。”秦翰黑臉上也冒著一股殺意,說到越國夫人的時候甚至不掩飾自己的敵意。
呼延讚一怔,半晌緩緩歎了口氣。
政治,真他娘的氣死個人了。
趙德芳靠在睡榻上,蒼白的臉上微微有一些血色,越國夫人與柴郡主坐在他對面,三人從一開始就沒有說一個字。
越國夫人心中驚恐到了極點。
柴郡主臉上甚至沒有半分血色。
她們都是無比聰明的女子,此刻早已想到了“前朝余孽,行刺大宋皇子”的結果是什麽。
不出所料的話,必定是人頭滾滾天地無色。
首當其衝者,便是越國夫人的姐姐,柴郡主的養母,周世宗的皇后,如今在房州久住的符太后。
可她們篤定,這絕不是符太后的意思。
隻解釋的話兒到了嘴邊,兩人卻不知應該從何處說起來。
畢竟,在這個時候冒出一個真正的前朝內侍,就算沒關系,也有的是人跟前朝太后與皇帝扯上莫須有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