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芳抖了一下衣擺,回頭問呼延讚:“你說,我要是真惹急了蕭燕燕,她不會回打死我?”
呼延讚沉默片刻:“她不敢。”
這老粗沒情趣啊。
“算了,以後跟你談論隻說戰爭。”趙德芳叮囑,“此外,你也要注意一下,說話做事不要太直接。”
就在剛才,趙德芳臨出門跟蕭燕燕討論了一下裡襯的不同形式,蕭燕燕十分好奇他是怎麽想到這些的,就想打開他腦子看一看,趙德芳自然是落荒而逃,結果出門的時候,聽到呼延讚在和賀令圖對噴,賀令圖怒噴呼延讚“除了打仗啥也不會”,呼延讚反噴賀令圖“吃裡扒外”。
這是兩人不知在什麽地方發生了一次猛烈的碰撞,呼延讚看起來是真生氣。
但話不能那麽說。
“末將只是不明白,縱然這廝不撐四殿下,也不該和二殿下作對,他竟發函,要賀氏一族尊晉王而背兩位皇子,”呼延讚透露,“此事在咱們這些低級軍官當中都傳遍了,末將想不通。”
這有什麽想不通的,賀令圖這一手玩的狡詐。
“他是孝惠皇后的侄子,我和二哥不管誰當了太子都不能虧待他賀氏一族的人,憑這個身份,他們就立於先天不敗之地;而若能在此刻通過語言上或者可見的行動上討好於三叔,我和二哥奪嫡失敗了,他賀家也有另一個出路,這些傳承百年的大家族,尤其是讀書人家族,你別小看他們的腦子。”趙德芳一笑置之,“不必管他。”
賀令圖是個傻子?
不是!
賀家那幫老頭是傻子?
不是!
那他們的居心就很明顯了,他們有孝惠皇后地蔭庇就不可能將來被趙德昭趙德芳清算的。
尤其趙德芳如今穩固了“皇嫡子”的身份,將來登基以後也不能對孝惠皇后的族人太過嚴厲。
“末將明白了。”呼延讚濃眉一揚,他原本還真糊塗著呢。
“無妨,這些事,你不必知道,”趙德芳反而提醒,“猛將必當橫掃戰場,橫掃戰場必當熟知兵法。將軍武藝了得弓馬嫻熟只是做猛將的基礎,但若想縱橫天下青史留名,還須知道些詩書禮儀,我爹本就是個武將,不會在意那麽多規矩;我深知將軍不屑於陰謀詭計,我若為儲君,將來必不讓將軍這樣的猛將被朝堂鬥爭所牽連。”
呼延讚臉色不變。
“可若是不注意一些該注意的禮儀,長該長的心眼兒,人家用規矩壓製我,我也沒法子,總是要委屈不懂這些伎倆的心腹,要記住,要想玩得過那些文人,就得比他們更懂他們的規矩。”趙德芳歎道。
呼延讚點點頭說道:“是,末將這些天閑來無事也讀了幾本書,說句不好聽的話,不懂這些規矩,無法利用這些規矩,恐怕就如後漢末年的涼州三明,那才是身為武將的悲哀。”
哦?
趙德芳喜道:“讀《後漢書》了嗎?”
“是,渾家告誡我,為人臣者,不可不知君;為國家大將,不可不知列朝名將。故此這些日子翻了一遍這本書,知道了一些名將的遭遇。”呼延讚推心置腹,“不過末將以為大宋開國之初,國力蒸蒸日上,倒不至於有漢桓帝漢靈帝時代的悲劇,何況,殿下之心,陛下已告知末將,武將要戒驕戒躁,文臣須有所製衡。”
“噓。”趙德芳連忙製止。
“也就在四殿下身邊我才說這些,人家也瞧不上與我一個粗人說文事。”呼延讚呵呵一笑。
趙德芳不以為然。
“我爹要推行科舉糊名制度,有心人不難打聽出這是我們父子三人的共識,他們一方面一定會拉幫結派根據自己的利益,或讚同或反對這項措施,其中就有通過各種手段,對你們這些我們父子的心腹大將進行鎮壓,”趙德芳冷笑,“北伐在即,有人總以為為了這件大事我父子三人是願意在別的方面給他們做出讓步的。”
呼延讚再次不言不語了,有些話他可以說有些事卻不適合他參與。
這不,儀仗隊過街,趙德芳就瞧著勾欄瓦肆中多有望著他的目光,其中有一身官威,卻擺出“白衣秀才”架子的文官,也有聽曲兒吃酒的士子,他們看著儀仗隊的目光就很不對勁。
“三叔那邊,在這件事上也應該有自己的態度吧?他大約也是讚同的,但讚同的基礎,是他能用這些人拿到他的利益。”趙德芳心想,於是快馬加鞭,他座下乃是一匹官家當年坐過的老媽,勝在穩重,腳程也快,思量間,就已經到呼延讚家門口,正聽到院子裡人聲鼎沸,有人高叫道,“陳氏,此事是你家事,且讓讓,咱們要與四皇子有話對峙。”
又有人高聲道:“越國夫人,不是咱們上門鬧是,此事乃是四皇子提起,咱們京師學子不懼與四皇子對峙,還請萬望恕罪。”
四嬸娘也在?
趙德芳略略一想, 微微一笑,這是有人故意要這麽做的。
三叔?
還是晉王府某些人?
“看來,與越國夫人走得近了一些,有些人著急了,”趙德芳跳下馬背呵呵一笑,暗暗道,“這麽明顯的挑撥離間,應當不是三叔那個老陰比的主意,那會是誰?朝臣?貴勳?”
想想利益所向,趙德芳心中有八成肯定。
這是貴勳們的一次軟弱無能的試探。
糊名製,對他們而言並不利,畢竟科舉本就不是他們所擅長的。
此外,這也是一些文臣官僚的試探,糊名製會讓他們的子弟、朋友、親戚很有可能拿不到好名次,這關系到科舉之後地位的確立。
另外,這裡面恐怕也有一部分五代十國的余孽作祟。
一句話,要廢黜看臉的科舉制度,使用新的全憑本事的科舉制度,既得利益者們便坐不住了。
“小場面,這只是糊名制度的阻礙力量,接下來,把殿試這一廢黜‘座師’制度的招數確定成為從今往後的制度,只怕反對的人會更多,聲音會更打,隻若今天提前來這裡堵門的,”趙德芳輕笑,“恐怕裡頭少不了猛爹的探子,他不可能看不到糊名制度之後廢黜文臣籠絡士子的座師制度的困難,這是在把自己人投入到對面從對手陣地上瓦解敵人的一招啊。”
這一招,用的也不怎麽高明。
“除非太祖還有更多的安排。”趙德芳伸手推開門昂然走進了院子。
欺負我一個小孩子?
那你就不能怪我不講武德了,咱要下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