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之國,邊境。
本是白露時節,但是長年大旱影響未消。
大多數農田都是一副打蔫的模樣,各個村落都農田荒廢,人跡稀少。
盡管災情已經過去了幾年,大多數地方的情況已經開始好轉。
不過,一些承受力不強的地方,仍在旱情的延續影響中難以複蘇。
在這一片荒蕪之中,有一處村落卻被農田中即將收割的農作物所包圍。
在周圍村落枯草遍地人跡罕至的破敗環境的襯托下,顯出一副極為反常的生機盎然的田園風光。
這裡是九裡村。
距離最近的河道水源也有九裡遠的偏僻小村。
這種偏僻地方,即便在旱災之前,吃水用水也是很困難的。
村子內原本只有十幾戶人家,耕種著產出很低的稀少田地,每逢災荒,全村人都得逃荒避難,在外面顛沛流離死散他鄉,幾乎沒人能回到這裡。
可當村落空置時,總會有些在其他地方活不下去的人,跑來這裡苟延殘喘。
畢竟這個鬼地方連最刻薄的稅官們都不願意前來,所以這裡也是妄圖逃避地主老爺們的高利貸,和貪官們的苛捐雜稅的窮苦人唯一能夠生存下去的地方。
就是這樣一個每隔幾年就會被迫換一批主人的窮困村落,如今卻是一片繁榮的模樣。
也不曉得是不是老天爺終於肯保佑一下這裡的窮苦人,四年前的大旱之中,村落附近的大片田地不但絲毫未受到旱災的影響,田地裡面農作物反而像不缺水的地方那樣長勢極好。
雖說這種長勢在平常看來沒什麽特別,但在旱災當中卻顯得尤為難能可貴。
不但村落裡的十幾戶破落戶靠著仍舊可以正常耕種的田地活了下來,周圍一些村落的逃難者也聚集到了這裡,共同開墾這附近的不知是被從何而來的水分所滋養的土地。
這使得原本破敗的村落,變成了如今擁有近百戶人家的繁榮村莊,聚落的成型,也使得這裡成了許多逃避稅關(邊軍在主要道路上私設的收稅關卡)的商販和過路客來往的通途。
畢竟這片地區除了這個村落外,其他地方幾乎成了無人區。
後知後覺的邊軍們根本不會把稅關設要這種鬼地方來。
不過,來往於此的過路客們,卻被村人要求,在九月初的某些日子裡,也就是舊歷的白露時節當天——每年祭奠水神的日子裡,按照村人們不知從何時開始形成的習俗,包括過路客在內的任何人都不得在天黑時離開自己住宿的房屋。
據傳,不守規矩在夜裡離開屋子的人,無一例外全部下落不明。
……
九裡村。
快入秋的時間,天氣總是讓人感覺到更明顯的清涼。
老槐柳樹下,少女獨自坐在石階上發著呆。
白露時節快到了,村裡也比往常熱鬧得多。
大多數人都在積極地準備著即將到來的水神祭。
但她沒有參與到大家熱火朝天的準備中。
槐米點點而下,落在她的發間,肩上,裙中。
突然,一隻手幫她掃去了頭上的槐米。
悄悄走到女孩背後的男子微笑著,趁女孩不備將她摟入懷中。
“啊…”
少女驚訝地輕呼一聲,嗅到那熟悉的味道後,卻沒有反抗,順勢倒入了男子的懷中,枕在男子堅厚的臂膀中,閉著眼,安然地感受著男子的體溫。
“怎麽不去祭祠裡幫忙?”
少女輕聲問。
“那邊不需要我。”
男子隨意答道。
少女無奈:“你又偷跑出來了吧?”
這顯然不是男子第一次這樣做了,否則少女不會是這個表情。
“比起搗鼓那些老朽的祭具,我更願意和你呆在一起…”
男子在女孩耳邊輕聲說。
“亂說什麽……”少女羞紅了臉,像一朵半綻的紅花。
男子抱著女孩向後一起仰面躺在地上,仰望天空:
“我哪有亂說……誰叫你平時不理我。”
“我那是因為要為祭奠做好準備……”女孩解釋道。
“一個簡單的祭奠而已,折騰這麽多事…”男子嘀咕一聲。
“別這樣說,”女子連忙捂住他的嘴,“是水神大人給我們帶來了豐收,如果不是水神大人,現在村子肯定也像其他村莊一樣荒蕪,你怎麽可以這樣說祭典呢。”
“是是是,你說的都對……”男子故意拖長音調,“我的水~女~大~人~”
“我認真的!你千萬不能在裡長他們面前這麽說,聽到沒?”少女沒有理會他的調侃,直勾勾地盯著男子的眼睛說。
“知道了,知道了……”
男子無奈道。
突然,遠遠地傳來了一陣呼喚聲:
“水女——水女——你在哪裡?”
“啊,她們在叫我了……”少女迅速離開了男子的懷中。
站起身來往村子的方向眺望。
“水女——你在哪裡啊?”喊聲持續傳來。
雖有不願,但少女仍是不得不回去了。
她略帶歉意地對男子道:
“我要先回去了…”
然後轉身就沿著小路往村子跑了回去。
“喂……”
男子看著少女離去的背影,幾秒後,抬起的手頹然垂下。
自從少女被選為為水神獻上祭禮的水女后,能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就越來越少。
“祭奠什麽的,真是……我隻關心你啊……”
關於這個祭典,由於是隻來到村莊一年多新人,他只在外圍參加過上一年的那次。
由於是在外圍,什麽都看不到,祭食肯定也輪不到他。
只是隱隱地, 他總覺得這個祭典有一點詭異。
他是北方來人,他的家鄉,向來只有龍王祭、禹王祭,從未聽說哪裡有什麽“水神祭”。
而且這個祭典,在一間密閉的小屋子裡舉行,並不向所有人開放觀禮。
到了晚上還不能出門。
為什麽不能出門?上一次白露日的夜裡,他可是聽到了屋外如同踩泥漿的啪塌啪塌聲音,聽到外面傳來某種東西於地面上爬行拖動的聲音。
那是什麽東西,雖然好奇,但他還是嚴格遵守了村裡宿老的要求,並未開門查看。
最主要的是,村子裡每年都要舉行一次祭奠,可是他從未聽說過誰家的女子是上一任水女。
問人也得不到答案,好像歷來的所有水女都藏起來了一樣。
亦或是——
消失了。
男子心中無法遏製冒出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想法,他連忙停止不再繼續想下去。
他在古槐下躺了一下午,已入夜,秋風涼,掃落葉。
男子突然感覺四周有點空寂。
算了,回村吧……
男子從地上爬起。
突然,他聽到一絲不尋常的聲音。
旁邊長勢喜人的水田中,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他借助月光看見,一些水稻如同被撥開,偏向兩邊。
就像有什麽東西在水田中奔跑,而且直直地朝他這個方向跑來。
水稻悉悉索索著,嗚嗚地冷風耳邊吹響。
男子感覺四周的黑暗都在壓迫著他,一股極其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